深城飛烏斯特的飛機晚點了,原本十點五十五分到,晚了整整一個小時,她不知道在此期間裏有多少人給她打過多少個電話,她滿腦子都是下午接到的陳海峯電話,他在裏面說:“丁叮,回來一趟吧,你媽媽生病了。”

    飛機終於停穩,大家紛紛起身拿行李,丁叮一動不動,她沒有行李,渾身上下只有一個隨身的揹包,廣播裏播放着艙內二十五度,艙外零下十度,讓大家做好防寒保暖,她充耳不聞,剛剛開了機,第一個打進來的人是裴崢,她遲疑片刻,還是接通。

    裴崢似乎很着急。“丁叮,你到烏斯特了嗎?沒事吧?”

    丁叮說:“沒事。”

    裴崢說:“你怎麼一聲不吭就回家了,是不是家裏有什麼事?”

    “沒有,有點想家,回來看看。”

    她平時說話聲音溫柔,但不像現在這樣,分明是連敷衍的力氣都沒有,裴崢說:“到了就好,大家都很擔心你。”

    在跟他打電話途中,又有其他消息不停地擠進來,丁叮輕聲說:“對不起,讓大家惦記了。”

    “沒關係,你照顧好自己,有任何事隨時給我打電話,別關機行嗎,讓我能隨時聯繫到你。”

    丁叮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只是嗯了一聲,她實在沒力氣多講。

    掛斷裴崢的電話,丁叮看到一大堆未接和未讀消息,其中有陳海峯發來的,她馬上打過去。

    電話接通,男人道:“丁叮,下飛機了嗎?”

    “嗯,飛機晚點了,我剛到。”

    陳海峯說:“我在出口那裏等你,你出來就能看見,行李多不多?要不要等行李?”

    “我沒帶行李,直接出來。”

    “好,我就在第一排等你。”

    丁叮問:“陳叔叔,你來接我,醫院那邊有人在嗎?”

    陳海峯道:“不用擔心,我請了人專門照看你媽媽。”

    丁叮說:“謝謝陳叔叔。”

    陳海峯道:“嗐,咱們之間說什麼謝,我等你。”

    掛斷電話,丁叮也出了機艙,深城零上十度,烏斯特零下十度,巨大的溫差瞬間穿透她身上的風衣外套,讓人忍不住雞皮疙瘩豎起。

    丁叮攏了攏衣襟,給閔姜西發了條微信:對不起閔老師,我回家了,你在國外,我沒跟你打招呼,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回完閔姜西,還有陸遇遲和榮昊,怪不得裴崢說大家都很擔心,在她關機的這七個小時裏,那麼多的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她掃了一眼,其中還有榮一京打來的。

    榮一京沒在微信上找她,丁叮給所有人都回了話,也給榮一京回了一句,跟給閔姜西的差不多,現在已經超過十二點,可大家都沒睡,回的很快,唯獨榮一京那邊,消息發過去如同石沉大海,沒有迴應。

    擱着平時,她一定會鑽牛角尖,想個不停,可眼下,真的沒心情。穿過大半個機場,丁叮從出口走出,果然,第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羣最前頭的中年男人,陳海峯衝她招手,她走出去,聽見他道:“怎麼穿這身就回來了,這麼冷的天。”

    說着,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丁叮說:“不用…”

    陳海峯說:“快穿上,我裏面的都比你外面的厚。”

    他快走幾步,不給丁叮反駁的機會,兩人出門後坐進出租車,陳海峯說:“到軍區總醫院。”

    司機扣下車牌,車內靜謐無聲,丁叮手機響,閔姜西發來的微信,要是家裏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別一個人憋着不開心。

    丁叮回覆:我知道,謝謝閔老師。

    許是她手機一直傳來收發消息的聲音,副駕處的陳海峯道:“深城那邊的朋友嗎?”

    丁叮應聲,陳海峯說:“多交幾個朋友好,你媽媽總擔心你一個人在那邊,沒有朋友,有個什麼事都沒人幫忙。”

    丁叮說:“老師和同學都是好朋友,大家都很照顧我。”

    陳海峯說:“那就好。”

    丁叮把手機關了靜音,一路無言,車子停到醫院門口,不等陳海峯掏錢,丁叮已經掃了碼,陳海峯說:“不用,我這有現金。”

    丁叮說:“沒事,我付過了。”

    “你這孩子…”

    兩人一路客氣着下了車,丁叮要把外套還給陳海峯,他死活不要,非讓她穿着,好在街邊距離大門口不是很遠,待到進了大堂,溫度明顯比外面高了幾度,他前面帶路,她在後面跟着,站在電梯前等候時,丁叮主動開口:“陳叔叔,我媽生了什麼病?”

    之前在電話裏面,陳海峯只說是腎臟出了問題,她又不是傻子,能讓她回來的病,自然不是小病。

    陳海峯努力牽了下脣角,出聲道:“丁叮,我先跟你說,你不用被一些病的名字嚇唬住,而且你媽媽這個病,換腎就可以,我們準備三天後做手術,只要手術成功,你媽媽就跟正常人一樣。”

    丁叮一眨不眨的看着陳海峯,什麼都沒說,電梯門打開,陳海峯跨進去,伸手幫她擋着電梯門,丁叮木然的往裏走,陳海峯道:“你媽媽不讓我告訴你,我是偷着喊你回來的,等下你看見她,還要替我多說兩句好話,不然她一準跟我發脾氣。”

    幾秒後,電梯門再次打開,丁叮跟着陳海峯來到一間病房門口,屋內亮着微弱燈光,房間不大,拐過洗手間,丁叮一眼就看到閉眼躺在牀上的人,她沒想過再見丁雪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因爲她去年離家時,丁雪還好好的,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突然變成了這樣,長髮變成齊耳根的短髮,原本清秀白皙的面孔,如今浮腫發黃,乍一看,幾乎認不出來。

    丁叮冷靜了一路,此時站在原地,雙腳生根,眼前的視線瞬間模糊,她用力忍着,忍着不發出聲音,可嘴脣卻不受控制的頻頻顫抖,陳海峯本來也好好的,見狀,藉着低頭倒水的舉動,實則偷偷抹了眼淚。

    病牀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雙目無神,陳海峯馬上放下杯子,輕聲道:“醒了?”

    “嗯。”

    “你看誰回來了?”

    陳海峯讓開身體,丁雪慢半拍看見幾米外的丁叮,“小桔?”

    丁叮張口,想喊一聲媽,可是徒勞無功,她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如天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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