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醒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丁叮,她坐在牀邊,雙眼腫成核桃,笑容卻依舊乾淨明朗,“媽。”

    丁雪動了動手指,丁叮主動握上她的手,出聲道:“醫生說順利的話,可能今天下午手術,讓你養足精神,你餓不餓?想喫什麼?”

    丁雪微微搖頭,丁叮自顧道:“我給你做面線糊吧?你不是最愛喫我做的面線糊?”

    丁雪搖頭,丁叮說:“肉糉?我之前在深城那邊做給朋友喫,他們都說好喫。”

    丁雪開口,聲音虛弱,“我不餓,看你哭的,臉都腫了,媽沒事。”

    丁叮咬牙頂住翻上來的酸澀,兩秒後,笑着回道:“我知道,醫生說沒問題,只要做完手術就能正常生活,跟以前一樣。”

    丁雪擡起手,丁叮低下頭,把臉湊近,丁雪朝着她笑,笑着笑着眼淚就掉下來,丁叮把所有力氣都用在牽起脣角上,可是眼淚,控制不住,母女二人對着流淚,丁雪很低的聲音說:“對不起。”

    丁叮搖頭,丁雪說:“從小到大,讓你受了太多委屈。”

    “沒有…”丁叮喉嚨酸到發不出太多的聲音。

    丁雪道:“是我太自私,讓你跟我一起受苦。”

    丁叮壓抑的道:“媽,我會懂事,你說的道理我真的明白了,以後我會努力學習,我一定能考上好大學,我會賺很多錢給你好的生活……“所以,別拋下她,別讓她一個人。

    丁雪點下了頭,安慰道:“別害怕,之前一直沒敢告訴你,就是怕你擔心,你陳叔叔願意跟我換腎,原本我們說好的,等手術做完再告訴你,他總跟我念叨,說你有知情權,怕你以後會怪他沒提前跟你打招呼,沒事的,我的身體我知道。”

    丁叮道:“我以後把陳叔叔當我爸,我給你們養老。”

    丁雪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什麼都沒說,可是含淚的眼睛裏充滿了疼愛,還有欲言又止的其他東西。

    陳海峯在主任辦公室,丁叮陪丁雪聊天,丁雪精神頭不是很好,沒醒多久就又睡了,手機震動,丁叮出了病房,站在走廊裏接通。

    手機中傳來裴崢的聲音,“起來了嗎?”

    “嗯,起了。”

    “喫早飯了嗎?”

    “喫過了。”

    “怎麼了,感覺你好像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丁叮輕聲說:“沒事,這邊溫度低,可能有點感冒了。”

    裴崢說:“照顧好自己,我看了天氣,最近幾天烏斯特很冷,最低零下十三度,你帶衣服回去了嗎?”

    “嗯。”

    裴崢感覺出她興致不高,溫聲道:“那你休息吧,我晚點打給你。”

    丁叮問:“你要來烏斯特嗎?”

    裴崢微頓,隨即應聲,丁叮說:“來這邊有事要辦?”

    裴崢道:“我去隆城有點事,順道去烏斯特找你玩。”

    丁叮道:“我很想在烏斯特招待你,但是這幾天可能不大方便。”

    裴崢問:“家裏有事?”

    “嗯。”

    裴崢也沒說別的,“好,那你快去忙,有空再聯繫。”

    丁叮說:“不好意思。”

    裴崢道:“哪的話,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快去吧。”

    丁叮道:“麻煩你別把我的事告訴其他人,我不想大家擔心。”

    裴崢說:“放心吧,我不會跟別人說。”

    兩人聊了一會兒,電話掛斷,丁叮折回病房,丁雪在睡覺,她就一眨不眨的看着,生怕一不小心,連眼前這種痛苦的煎熬都會變成奢望。

    陳海峯再回來時,跟着幾名醫生一起,丁叮馬上緊張的站起來,陳海峯把她叫出去,拿着手上的一沓a4紙道:“丁叮,等下抽空把上面的字簽了,我怕一會兒我又去別的地方,再給忘了。”

    丁叮接過去一看,是手術風險通知書,上面陳海峯已經簽了字,她瞥見最後單獨的一頁,風險那裏,赫然寫着死亡二字,舌下泛酸,她擡眼道:“陳叔叔,你兒子知道嗎?”

    陳海峯大咧咧的說:“告訴他沒用,要不是醫生說你必須簽字,我都不讓你回來。”

    丁叮說:“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腎是我的,我心甘情願給你媽媽,誰同不同意跟我沒關係,我不是說我兒子不同意啊,其實一個腎兩個腎都一樣,我拿一個給你媽媽,我們兩個都當正常人不好嗎?”

    看着面前眼淚顆顆下墜的丁叮,陳海峯擡手幫她擦了一下,“別哭,等下你媽媽看見該心疼了,你愛你媽媽,我也是,如果今天是我生病躺在那裏,她也一樣會救我,不說這些,你抽空把字簽了,等手術做完,我跟你媽媽把身體養好,咱們再坐在一起好好聊。”

    下午兩點,四名護士還有丁叮,推着兩張病牀,浩浩蕩蕩的穿過走廊上電梯,腎內科好多家屬都出來觀望,或感慨半路夫妻的恩情,或禱告手術一定要順利,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遇到合適的腎源,更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遇到陪自己同生共死的緣分。

    丁叮沒哭,一路握着丁雪的手,在進手術室之前,握住了陳海峯的手,萬語千言,只有一句:“我等你們平安出來。”

    陳海峯笑着說:“我跟你媽媽都會加油,別擔心。”

    丁叮點頭,明明想再多說幾句,可是不敢開口,手術室大門打開,她眼睜睜看着兩輛病牀先後推進去,門還沒等合上,她視線已經一片模糊,待到大門完全關上,她直接站在原地哽咽出聲,身旁不遠處還有其他人,可是她真的忍不住了。

    有好心人上來遞紙巾,輕聲安慰,丁叮深呼吸,道謝。

    她不能崩潰,還沒到時候崩潰,等丁雪和陳海峯出來,她還要照顧他們,她不能再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懂事,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還不到三點,裴崢打來電話,丁叮接通,“喂。”

    裴崢說:“我在烏斯特,知道你現在不方便出來,我去找你可以嗎?”

    丁叮試過了,可她實在找不到恰當的理由,只能說:“我在軍區總醫院。”

    裴崢沒有絲毫意外,只是道:“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丁叮內心毫無波瀾,其實也不是一點波瀾都沒有,有些酸,也有點暖,裴崢不是他,但他真的關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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