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姣還上學的時候，就在研究一個項目，現在已經快兩年了，項目非常燒錢，藥物研究又是個漫長的過程，只要上面資金一斷，項目立馬結束封存，再開啓就不知道猴年馬月了，研究所裏中道崩殂的項目比比皆是，所以沈姣每天都在一邊努力，一邊提心吊膽。
下午，她正在實驗室裏做活檢，有人敲玻璃，做口型，示意她等下去趟辦公室。二十分鐘後，沈姣將第427次活檢結果記錄好，換下專業服裝走出去。
國外沒有什麼主任副主任之分，負責沈姣目前研究項目的，是個叫瑞查德的老教授，沈姣敲響他的辦公室房門，聽到裏面說：“請進。”
沈姣推開房門時，瑞查德正在講電話，給她使了個手勢，讓她先坐。
沈姣坐在瑞查德對面，很快就聽出電話裏的人是誰，是某個項目的投資方，對方要撤資，瑞查德苦口婆心：“這個項目已經進行了快三年，很多數據顯示，也都是往好的方面發展，我不能保證在什麼時間成功，但是請你相信我……”
許是對方說了什麼，瑞查德的表情是褶子都難掩的失落，半晌，“真的很遺憾，謝謝你們這麼長時間對我們的支持…好，再見。”
電話掛斷，沈姣心情一言難盡，她聽到了項目名字，剛剛在過來的路上，還跟那位三十多歲的美籍日本同事打了招呼，很顯然，那位同事並不知道，一個電話能帶來的失望有多大。
瑞查德也很是無奈的樣子，沈姣面上不動聲色，兀自問：“您找我過來，不會也是通知我項目被停了吧？”
瑞查德打起精神，“不是的，我是想通知你，你手上的項目更換了資方，新的投資者想跟研究員見一面。”
沈姣眼底劃過詫色，“見研究員？”
瑞查德點頭，“是的，我剛剛接到老闆通知。”
沈姣道：“投資方向來只在乎結果，一些專業的醫藥類公司，還會看項目是誰帶組，很少有人在乎研究員。”
瑞查德說了個名字，沈姣更是意外，“我知道，這是一家很出名的私立醫院。”
瑞查德說：“你正在研究的項目，他們很感興趣，願意提供更多的經費給我們，同時對方也提出跟整個項目組成員見面的要求，今晚八點，。”
沈姣沒有拒絕的理由，尤其剛剛纔親眼目睹了一個項目的流產，對資方而言，不過是停掉一個項目而已，但對研究而言，終止的是一段生命。
沈姣從辦公室裏出來，看到走廊不遠處站着的周童，兩人第一次見面在十年前，從此，形影不離，科研所的人也知道，有人誤以爲她們是情侶，沈姣也從不解釋，畢竟這樣可以省去非常多的麻煩。
周童看着沈姣，“怎麼了？”
沈姣說：“我們的項目換了資方。”
周童平靜的說：“不是停掉就好。”
沈姣說：“新資方約我們晚上一起喫飯。”
周童臉上依舊無波無瀾，這種情況少見，但也不是沒發生過，有些專業資方要看整個項目組的能力。
另一位同事道：“爲了今晚的飯局，我推掉了我男朋友媽媽的生日聚會。”
“還是沈和周好，走到哪都在一起。”
周童一貫安靜，目不斜視的開車，沈姣淡笑着道：“我懷疑沒有今晚的飯局，你也不會去你男朋友媽媽的生日宴。”
車內一片笑聲，這是研究員們板臉一天後，難得的放鬆時間。
六人在飯店門口碰頭，一起上去，推開包間門的前一秒，沈姣臉上都是無波無瀾，直到長桌旁的人擡起頭，有人驚訝，因爲很帥，有人驚訝，因爲很年輕，周童暗暗沉了臉，沈姣眼底飛快的劃過一抹意料之外，但掩飾的很好。
瑞查德笑着上前，跟江東打招呼，喊的是江東的英文名，江東跟在場的每個人打招呼，風度翩翩，彬彬有禮，對沈姣和周童也完全是第一次見的樣子，沒任何異樣和不妥。
衆人落座，聊天時大家才知道，全美各座城市均有的私立醫院品牌，竟然是面前這個人家裏的。
沈姣也煩，自己在國外多年，對國內的形勢太不瞭解，可轉念一想，瞭解又如何，早知道江東對她的工作打了主意，又如何，既然江東今天能坐在這裏，瑞查德說的換資方就沒有開玩笑，而只要江東是項目資方，讓她來，她就不能不來。
飯桌上，江東說着一口流利的英語，跟大家談笑風生，店員上菜時，沈姣和周童心裏都是一個想法，不能喫。
江東招呼大家開動，沈姣和周童拿起刀叉，一直切，不往嘴裏送，江東擡眼看過去，用中文說：“怎麼了，不合口味？”
沈姣知道瑞查德和同事都聽不懂中文，面帶微笑，出聲回道：“怕你下毒。”
江東笑得特別好看，“想多了，毒死你倆，誰幫我幹活啊。”
沈姣說：“也是，想當我們研究所的資方，沒點實力也做不到，你也不至於花幾百萬上千萬美金，只爲請我喫塊毒牛排。”
說着，沈姣將切好的牛排放進嘴裏，朝着江東一口一口的咀嚼，表情是中國人才能形容出的笑裏藏刀。
江東聞言，臉上笑容更大，出聲道：“資本主義國家就是好，不用整那套爲了醫藥事業做貢獻的虛假戲碼，誰錢多誰光榮，這地方，有錢能讓耶穌推磨。”
沈姣也勾起脣角，“同胞提醒，這行很燒錢，不要玩兒着玩兒着，中途下車。”
江東笑道：“多謝擔心，我什麼都不多，就是錢多，別說資助一個項目，買你們十個八個研究所也不是不行……”
聽到這裏，沈姣已經在心底罵人了，知道他家深城首富，炫耀炫到國外來了。
然而接下來江東的話，瞬間讓沈姣覺得，之前關於有錢沒錢的言論都是浮雲，江東隔桌望着沈姣，口吻模糊了紳士和流氓，端得意味深長，“你需要的，我褲袋裏應有盡有，就看你有本事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