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兔子不但打扮得流裏流氣、皮毛骯髒,且長相也頗爲畸形:有的耳朵長滿膿包,有的眼珠上贅生了三個眼睛,還有的兔臉上又長出半張臉。
嫦娥是瞎了眼,才能看上這些東西當玉兔?
他們懷疑的眼神太明顯,兔子們卻十分淡定:“看什麼看!我們只是變異了點長相,總比廣寒宮裏的其他東西好。”
內核層裏不會出現沒有用的人物。
既然這些兔子自稱玉兔,又說自己對廣寒宮十分熟悉,會帶路。王勇便試探着問:“我們來這裏是爲了找嶗山。那你們知道‘嶗山’在哪嗎?”
爲首的是一隻耳朵上串耳環的兔子。
它捋了捋鬍鬚:“‘嶗山’?早年廣寒宮裏確實有個地方通往道士們住的嶗山,那個地方就在月桂樹的最中心。”
兔子們果然知道“嶗山”所在。
“那月桂樹在哪裏?”月桂樹可謂是關於廣寒宮的傳說中的一個特色。只是他們站在這座“廣寒宮”裏,環顧左右,只看到鋼筋水泥,滿地垃圾,卻連一棵行道樹也沒有看到,何況月桂。
看出他們的迫切,首領兔的紅眼睛一轉,朝着他們搓了搓兩個爪爪,老神在在,十分油滑。意思也十分明顯:想知道?先來點“誠意”。
資深者們出任務每次都會在壓縮空間裏放置不少食物,這是以備萬一,防止在文本世界裏某個地方困得過久。
沒有必要的情況下,資深者一般不會選擇動手。
王勇從壓縮空間裏取了幾支士力架巧克力,遞到兔子的肉爪上:“這個夠嗎?”
首領兔用牙齒撕開士力架的外衣,舔了舔,咬了一口,紅眼睛一亮:“不錯!”
雖然現實世界的兔子是不能喫巧克力,喫完無法消化還會腹瀉。
但看這羣自稱玉兔的變異兔子大嚼大咽,還意猶不足的樣子,估計沒這個問題。
等舔完肉爪上殘留的最後一點巧克力,首領兔朝城市正中心最大最亮的那輪“月亮”一指:“喏,那就是月桂樹。”
什麼,那是月桂樹?
資深者們訝異。順着兔子的指點,再定睛一看,果然發現了一點端倪:
這輪“月亮”的光和光之間有小黑點,像葉子之間的間隙,整個月盤的邊緣是在晃動的,像葉子的簌簌。
這竟然真的是一棵樹。
一棵桂樹。
這棵桂樹巨大無比,頂天立地,如雲桂葉發光。乍一看,竟像極了一輪落在城市中的月亮。
喫完士力架的首領兔說:“不過呢,別看月桂樹就在那,沒我們帶路,你們根本到不了那。”
它拍拍手,叫手下的一隻兔子:“給這羣外地來的土老帽演示演示。”
那隻穿着小號球衣的兔子應聲而出,擡起兔腿,對準地上的一個廢棄易拉罐,猛地一腳,易拉罐高高飛起,掉進標着上海街的街道。
易拉罐剛落地,上海街的地面忽然下陷成了一片咕嚕嚕冒氣泡的黑泥,易拉罐眨眼就不見了。
還有兔子往另一條叫黃石巷的巷子扔了一塊石頭。
那黑乎乎的巷子裏忽然伸出一條黏糊糊的厚舌頭,將石頭一卷,重新沒入巷子。
甚至還有兔子往天上砸了個東西——那東西原路返回——這座城市,禁止飛行。
首領兔說:“嫦娥仙子不管事已經很久,廣寒宮裏變異了數不清的妖異、怪異。只有我們玉兔一族才掌握着安全的通道。”
王勇道:“如果你們是指城市裏有怪物。我們並不怕怪物。”
首領兔聞言,上上下下把他們看了幾遍,尤其是在張玉和王勇身上多停了一會:“看得出來,你們還算有點本事。但是這裏的有些‘怪異’、‘詭異’是規則性的,任你有天大的神通,也飛不出,逃不了。”
“譬如?”
“譬如?”首領兔忽然嘿嘿一笑:“比如,‘1號公交’馬上就到,你們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它把士力架外衣一扔,叫道:“兄弟們,撤!”
話音剛落,原先將他們包圍的毛茸茸快得變成了殘影,迅如閃電地消失在了黑暗的巷子、馬路拐角之後。
頃刻間,馬路邊空無一兔。
從某個方向幽幽傳來一句:“看在你這糖不錯的份上,上車後,售票員問你們要不要下車的時候,前三站都拒絕掉!切記,切記!”
話音剛落,不遠處,這座髒亂而空無一人的城市裏,竟然嘟嘟地響起了喇叭聲,車燈照來。
他們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一輛風格有點像八、九十年代大巴的公交車,車頭上貼着一號字樣,朝他們所在的位置駛了過來。
滴地一聲,1號公交停在了他們面前,打開了車門。
公交車內黑洞洞的,十分幽暗,陰影處站着一個身形非常纖長佝僂,像被拉長的橡皮,套着售票員衣服的人形。
售票員站在陰影裏,根本看不清臉,發着含混嘶啞而斷續的聲音:“五位乘客......上車......”
就在車門打開,它開口的那一剎,資深者們忽然發現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他們動不了,口舌呆滯,手腳完全不由自主地按照它說的動起來,似被無形的力量所操縱,上了公交車。
公交車上大部分的位置都有人坐,但剛好空出了五個。
資深者們身體僵硬、幾乎同手同腳地坐到了那空出的五個位置上,連頭都沒有辦法轉。
陶術用眼角去看車上的司機、乘客。
這輛大巴上的司機位置居然放着一個臉上有兩坨腮紅的紙人。
而這些“乘客”都是一個個身體由上而下逐漸透明的人形黑影,只在頭部貼了一張紙,寫着“白領男”、“老太太”、“工人女”、“教師女”等標籤。
公車的站標上則寫着“一號村”、“二號飯店”、“三號旅館”、“四號—換乘”的字樣。這是公交車停靠的每一站的站名。但名字都很奇怪,直接是一號、二號、三號、四號,到四號時,連地點都沒有,直接就是“換乘”。
他們一坐下,1號公交車就繼續往前開,駛向城市深處。
明明月桂樹之光將城市照得纖毫畢現,明明車窗是玻璃。
但一路上,他們用餘光往外看,車窗外竟都是一片漆黑,車內則寂靜得只能聽得到汽車的鳴笛聲、發動機轟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