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文學入侵 >第65章 第 65 章
    起霧的那一天,在日本是一個平常的日子

    上野谷一如往常,跪坐在二樓的榻榻米上,向躺在被子裏已然開始腐爛的父親,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在放置的香爐裏點了一根香。

    “對不起。對不起。”

    然後,他才下樓煮飯,打掃房間。

    他分類好了垃圾,出門把垃圾放到回收點的時候,撞上了鄰居。

    鄰居和他打招呼:“上野君,你的父親怎麼樣了?”

    上野谷說:“老樣子。”

    鄰居的小女兒從身後探出一個腦袋來:“叔叔,臭。”

    “快道歉。”鄰居按着女兒的腦袋。

    上野谷說:“是我不按時打掃,給君添麻煩了。”他受過大學教育,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瘦弱白淨,反過來向鄰居道歉。

    “上野君,真是有禮貌的人啊。”鄰居這樣感慨着,又關心了一下上野谷的職業。

    “很遺憾,多謝關心。”上野谷說,“我畢竟三十九歲了。您知道,超過三十歲,連勞務派遣,都很困難了。”

    頓了頓,他說:“而且,我還需要護理父親的起居。不能全日的工作,幾乎沒有選擇呢。”

    “是啊,唉,上野君真是孝子啊。”

    於是,上野谷禮貌溫和地向鄰居一家告別,放完垃圾,去超市買了一些食品回來。

    提着食品進過門關的時候,他彎了一下腰:“我回來了。”

    屋子內沒有一個人應他。

    他習以爲常,把食品在冰箱裏放好,拿了一塊抹布,將母親與妹妹的牌位、遺像,一一擦拭乾淨,一點兒灰塵都不留。

    “媽媽,妹妹,今天又是咖喱飯哦。”

    他一邊說着,一邊開動了。

    喫完飯,他開始在網上尋找零工。

    半天,毫無所得。

    年近四十,能找得到的,都是些報酬極低的零工。甚至不足以支付房子的按揭。

    “真是的。”上野谷抱怨了一聲。

    天色漸晚,樓上的臭味越來越重,這股腐爛的臭味太重了。

    可是,工作總是沒有着落呢。

    他想起鄰居女兒的抱怨,大人總是藉着小孩子的嘴來傳達聲音的。

    總有一天,鄰居一定也會起疑心吧。

    上野谷苦惱地站起來,拿着一瓶劣質香水,準備去樓上再打掃噴灑一遍。

    就在他起身的一剎那,窗外變得更黑,屋內的燈泡滋滋地跳了,一霎時房間內陷入漆黑。

    上野谷摸索着去開手機照亮,準備換燈泡。

    忽聽得樓上傳來一聲、一聲、又一聲的咚咚咚的聲音。

    似乎有人爬起來了,悉悉索索,砰地撞上什麼,又僵僵地撞碎了什麼。

    “是誰呀?”上野谷說,“如果是小偷,請務必離開。我這裏一無所有。”

    然後,他聽到了父親嗡嗡的、帶着濃痰的聲音:“谷,是我呀。”

    “我餓了,谷,你好久沒有給我送飯啦。”

    “可是,我怎麼會餓呢?”

    “谷,我記得我已經死了幾個月呀。”

    *

    “喂,警察?是這樣的,我們鄰居的家主父親,是一個患有老年癡呆的老人。他兒子在家裏護理他。”

    鄰居壓低聲音說:“可是,這位父親,我已經有七個月沒有看見他了。再怎麼樣,七個月,一次都沒有看見過,我覺得是不正常的.....嗨,是,是,那家兒子沒有職業,似乎全靠父親的養老金過活,我懷疑......嗨,是的,是的。”

    小女孩在一旁看着爸爸打電話,懵懂地說:“爸爸,我聽到了.....”

    “噓——噓,英子,你安靜一點兒。爸爸和警察伯伯在說話。”

    小女孩英子就嘟着嘴不說話了,她望着窗外黯下來的天,鼻子嗅到了濃重的臭味。

    “抱歉,警察先生,我們這裏的地址是——”

    “啊!爸爸!”英子又叫道。

    “英子,你再這樣,爸爸就要請你的動物園之行取消了!”

    英子的聲音低了下來,“外面,外面有頭上長角的大大的,竄過去了,那是什麼呀?”

    熱心的鄰居向警察報完了警,鬆了一口做好事帶來的滿足感與舉報者的刺激感,才發現女兒已經玩起了玩具。

    小孩子的關注和好奇來得快,沒有人理會的時候,去的也快。

    英子已經不再試圖向父親敘說她看到的奇怪的東西了,她專心致志地舉起了自己的洋娃娃:“衝呵!”

    鄰居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今天的白天,特別短呀。”鄰居感慨着。

    *

    “今年夏天的白天,好像特別短。”網吧裏的小隔間裏,母親畫好得體的淡妝,準備出門前說,“伊織,你要好好帶着豆豆。”

    伏在電腦附近寫作業,頭也不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媽媽。你要好好工作哦。”

    母親敷衍地應了一聲:“知道啦。”

    上小學的伊織擡起頭,不滿地說:“不要這麼隨意啊媽媽。你要拿出認真的態度哦。這可是難得的正式工作。妹妹都這麼大了,她也不能不上學的。”

    母親便說:“要你教訓我。”卻親了親伊織的臉頰,又親了親躺在伊織身旁雜物堆裏酣睡的六歲小妹妹豆豆。

    母女告別完,母親就拎着包,鬥志昂揚地離開了她們母女的家——一處網吧裏的小隔間。

    到工作崗位的時候,同事笑着跟她打招呼:“奈春,第一天上工,很有精神呢!”

    “是!前輩!”奈春穿着超短裙,化着淡妝,坐在沙發上,看着店裏低迷曖昧的燈光打色,侷促不安。

    同事安慰她說:“放鬆一點,我們這裏是提供宿舍的,只要你這一週表現的夠好,你正式留了下來,你和孩子,就能搬離網吧,住進宿舍了哦!”

    從前一直是全職太太的奈春卻還是顯得略爲靦腆。

    另一個才十九歲的同事也開導她:“沒什麼的。我也住過網吧,那裏也和這裏差不多,肯定會有一些人經過隔間,偷偷看你,或者摸你。能差多少?”

    奈春點點頭,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身體舒展了一些。

    過了很久,老闆還沒有叫她去客人那裏,奈春就和幾個同事繼續聊天。

    拿宿舍安慰她的同事化名叫做詩織。

    奈春說:“和我大女兒伊織有相似的漢字呢!”

    “啊啊,原來是女兒啊。伊織這個名字聽起來真可愛,是誰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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