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文學入侵 >第102章 第 102 章
    這一天清晨,天亮得很晚。

    討厭的麻雀都在窗子外嘰嘰喳喳地叫了,加文才慌慌張張地從牀上爬起來,看了一眼鬧鐘。

    天啊,都已經九點了!

    這一次,肯定要遲到了。

    他埋怨着老媽,爲什麼沒有像以前那樣,咆哮着叫他“快去上課!起牀!”。

    自從她進了那古怪的,從不見拜神,但是隻讀“經書”,把做禮拜叫做“學習”的野雞教,就迫不及待地把他送進了這所教派附屬中學。

    這所中學比他過去待過的所有的學校都要嚴厲,總有教不完的東西。天吶,連一次的遲到都要批評!

    烤箱裏放着麪包,熱氣散得差不多了。加文把它揣在手裏,扯了書包,單肩背在背上,匆匆忙忙往外跑去。

    這時候,溫度還比較涼爽,沿路的草坪上,有鳥雀在跳來跳去。

    加文這個壞小子,還有閒心撕了麪包的一小塊,撕碎了,撒向它們:“喫吧,邊喫邊排泄的蠢東西!”

    鳥雀爭先恐怕地去搶麪包碎屑,加文活學活用了一陣昨天生物課上學到的知識,哈哈笑着往前跑了。

    奇怪的是,今天沒有護理草坪的人出來罵他,街上也特別安靜。

    一路飛快地跑過了草坪,望見了學校的大門,上面刻着“勞動最光榮”的校訓。

    沒有聽見鈴聲,也沒有聽見朗誦聲,加文想:完了,肯定上課了。

    他不情不願地,準備被門口的值班教師逮住,扣掉分數,卻見門口一個人也沒有,連佩戴着紅袖章值周的學生也沒有一個。

    慈祥的門衛老爺爺也看不見人影。

    加文這樣想着,心虛地走進了校園。

    在快走到教室的時候,他磨磨蹭蹭,探頭探腦,貼着牆走,想看看這是哪位老師的課。

    語文課的馬丁先生不好惹......數學課的哈里斯女士笑裏藏刀......嚯,千萬別是班主任,時事政治課的布爾先生!

    他從來不生氣,但是總有一百種辦法,讓你自己慚愧得哭出來。

    他還是他們社區的牧師,誰在他課上作怪,你家裏人肯定頭一個知道。

    加文探頭看了一眼:果然是政治老師布爾先生,他立刻把腦袋縮了回去,但是,布爾先生已經看見了他,微微提高了聲音,叫道:“加文,進來吧!”

    每個人都坐好了,加文頂着同學們的注視,羞得滿面通紅,低着頭,在衆目睽睽之下走進了教室。

    今天教室裏的氣氛顯得格外安靜,沒有一個人做小動作的。各種膚色的同學,坐得分外筆直。

    “這是今天的課表。”布爾先生今天有些憔悴,眼睛下是一抹青黑,咳嗽着,似乎一夜沒有睡一般,穿着往日的夾克,從他那本翻爛了的課本里,把一張紙遞給加文,沒有責罵他,只是溫和地說:“加文,今天的課堂會有點特殊,你快坐好吧。”

    加文不明所以地往後看了一眼,卻險些嚇得一個踉蹌。

    教室後面坐滿了人。外面的走廊也站着人。

    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其中一個,是他的媽媽!

    她瞪了加文一眼,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像其他人一樣,坐在教室的最後面,還夾着一本課本,簡直——簡直像個小學生那樣的規規矩矩。

    加文的眼角還看到了門衛老爺爺那黑臉盤,白鬍須,還看到了負責看管草坪的大媽桑珊。

    他感到驚奇,又灰溜溜地立刻坐到了位置上,感覺後背如芒在刺。

    布爾先生說:“同學們,我們今天的課表,大家應該都看到了。”

    加文才發現,這一張課表上,沒有語文課,沒有數學課,整整一個上午,寫的都是政治、政治、政治。

    課表,下午的課,一片空白。

    “昨天的消息,大家應該都聽到了。”布爾先生說:“這是我最後一次,爲同學們上課。”

    最後一次!加文驚訝地睜大眼睛,他只知道,昨晚,媽媽和一羣教友們焦慮地坐在屋子裏,整整一晚上都在激動地交流着什麼,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想,難道布爾先生要被調走了嗎?

    “這一節課,我們不再上新課了。我想和大家,談談我們每個人的人生。”

    “同學們,你們,將來想有一個怎麼樣的人生呢?”

    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站起來說:“我想做個醫生。”

    其他同學紛紛舉手,他一口氣點了七八位同學。

    有的說,想做個老師,有的說,想做一位科學家。

    布爾先生連聲說好,又點了加文:“加文,你也來說說你的看法。”

    加文愣了愣,在這麼多同學和大人的注視下,他站起來,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做什麼都好。”

    “你就沒有想過自己將來的人生嗎?”

    加文撓了撓頭:“想......我只要開心就好。”

    布爾先生說:“請坐吧。小加文,可是你怎麼能天天開心呢?”他似詰難,也似嘆息一般,說:“同學們,你們想要人生的人生,都很難實現。”

    “可是,這怎麼能怪你們呢?瑪麗,”那個漂亮的女孩子叫瑪麗,布爾先生說:“你想做個醫生,可是,你家裏出的起上你上好學校的錢嗎?你知道,讀醫科大學一年的學費,要多少嗎?”

    瑪麗含淚低下了頭,她知道,她的父親吸.毒,沒有工作,母親靠做服務員,賺取小費爲生。兩人早就離婚了。

    “喬治——”布爾先生說:“你想當個科學家,可是,就算你拼命地讀書,你也考不過那些從小就有各種校友推薦的學生。你沒錢去讀大學,你沒有推薦信,怎麼在門閥林立的學術界謀得敲門磚呢?”

    喬治一語不發,他單親的母親得精神病自殺了——美國因爲壓抑的社會環境而自殺的社會底層人不少,他的母親只是其中之一。他自小與老祖母相依爲命。

    布爾先生冷冷地,但是又嚴肅地掃了一圈:“你們將來,只會是同你們的父母一樣的司機、服務生、快遞員。”

    “可是,怎麼能怪你們呢?”

    “和你們一樣的歲數,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有了一輩子享用不盡的財富。

    和你們一樣的歲數,有的人,早已連博士的導師,都已經定好了。

    和你們一樣的歲數,有的人,喫喝玩樂,大可以什麼都不幹而一輩子開心。”

    今天的布爾先生,分外的刻薄。

    他一口氣連說了這麼多話,又問坐在後座的看管草坪的,大媽桑珊:“桑珊,你爲什麼要背井離鄉呢?你有想過,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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