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高婉梓閨樓裏。
高婉梓陪着閆芷蓉,時而遞茶,時而手巾奉上,時而跑到身後,幫她摩肩按頸。
一身火紅色鳳袍的閆芷蓉始終端然安坐,臉上神情木木,似對外界失去了所有知覺。
坐在下首,高婉梓忍不住又乜目望向外婆。
想到今日晝間,與外婆一番對話。
聽聞太上觀慫恿各方傾覆大乾政權時,閆芷蓉只是冷笑兩聲。
直到聽高婉梓說,陸游被青石偷襲而隕,閆芷蓉頓時花容失色,面色煞白。
不覺間,竟而把星隕鐵木打造的鳳椅扶手捏得粉碎。
當外婆起身,凰袍上的火鳳倏然激嘯,繞着昭陽宮庭柱,盤旋飛舞。
鳳冕上的珠鏈,被她急遽的呼吸噴得七零八落。
也就這個霎那,高婉梓方是領教到了外婆與平日和藹可親,截然不同的大宗師之威。
此刻,待在自己閨房裏的外婆似乎已然渡過了忿怒爆發期。
但她瞧着桌上燈焰與陸游遺下的酒壺,木然出神,怔怔發呆。
這種深陷舊日回憶中的傷懷悱惻,更令高婉梓覺得心疼無比。
她覺得三弟就不該讓自己把陸前輩的酒壺贈予外婆。
“外婆外婆”
突然看見閆芷蓉臉上兩行珠淚滾滾而下。
高婉梓想要過去幫着搽拭。
卻覺有渾然大勢禁錮住了自己,動不了半根手指。嚇得連忙呼喚閆芷蓉。
此時閆芷蓉哀思如潮。
桌上除了燈焰,還有陸游的酒壺。
記得這隻酒壺,就是自己送給他的。
當日也是這樣的時間,這樣的氛圍。只是陸游那會據案大嚼,舉杯暢飲。
她眼神迷茫,渾沒聽見高婉梓呼叫,撫今追昔,往事幕幕,歷歷在前。
直覺心如刀割,柔腸寸斷。
陸游臨走前,說要替她尋找兩情牽機霜的解藥材料,還發誓定要幫她解了此毒。
言猶在耳,故人已去。
至此,縱然切切在心,望穿秋水,也是引日成歲,再無相見之時。
思來想去,唯有夢中相會,魂牽夢縈了。
想到這裏,涕零如雨,睹物思人。
素手伸出,握住酒壺。
固然壺空,又無酒盞,由她看去,這會自己正於陸游注酒。
高婉梓瞧得心感悲悽,也不再喊了。
默默看着。
不知什麼時候,她也潸然淚下。卻不敢發聲,生怕驚擾了外婆對故友的哀思與追憶。
驀然,後花園傳來一陣交手聲音。
噼噼啪啪,靜謐夜裏尤爲震耳。
話音甫落,高婉梓眼前一花,手執酒壺的外婆瞬移了出去,空餘閨閣房門吱吱咯咯地忽關忽合。
閆芷蓉離開,高婉梓立時手腳自由,急忙奔出房外,站在樓上循聲看去。
她的閨樓本就在公主府後花園。
高處眺望。
月華星輝之下,戰鬥場景悉數入目。
卻見三弟高洋站在一處假山之前,竭力抵擋着二十幾位宗師的圍攻。
對手勢衆,猛打猛衝。
高洋兀自揮灑自如,兵來將擋。
二十幾個宗師實是藏仁等人,本尊、分身盡出,蹦上跳下,意圖闖入高洋背後假山。
怎奈猶如遇到一座巍峨挺拔,永遠難逾的高山。
所有假動作或配合,都被高洋太乙神算及太虛神目分析得明明白白。
藏仁暗歎倒黴。
爲了襲殺公羊述,自己精心籌劃,周密部署。
甚至爲了不讓人暗隨,出睿親王府後,故意繞圈,詐進佯退,混淆視聽。
哪知最後,依舊被人壞了一切。更可怕是,此人肉身強韌,數次擊中,竟毫髮無傷。
撮脣一嘯,打算退去。
眼目所及,一道火紅人影,挾鳳唳之聲,凌月高空,蹈虛而來。
當即面如土色。
來得這麼快
三息還沒到。
這下也顧不及師弟們了,腳足一點,騰空而起。
身子剛躍起,無數璀璨奪目的玉色手影紛至沓來。
“明玉印”
藏仁駭而失聲。
這是認準我了
掌印鋪天蓋地,他立時下落。
自己也算當機立斷,事有不逮,即時撤退。卻還是被閆芷蓉堵在了長公主府內。
危急中,感覺退不了。
梭身而上,太嶽錘拳法全力以赴,奮勇向前。
“大爛陀寺”
閆芷蓉認了出來。
她隱約曉得睿親王與大爛陀寺有勾結,卻萬萬料不及,乾京城來了恁多宗師
想幹什麼
自不必說。
本就陸游之殞,怒火中燒,傷感積聚。
此刻藏仁等人當真了最好的發泄渠道。
飛在空中的閆芷蓉瞬間化身千手神女,鳳袍飛舞,染紅夜空。
這一拍,那一掌,鳳舞脆唳之中,銀色光芒憑空凝掌,隨手擊出。
眨眼工夫,圍住高洋的二十來位宗師不管分身抑或是本尊,頃刻倒下一半。
藏仁拼命。
閆芷蓉正中下懷,就怕你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