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師兄?那這裏是,海底!
燭照,你還在猶豫什麼?千年了,不想我嗎?
“誰是燭照!我是凝影兒,從來都是凝影兒!”凝影兒攀上鎖鏈,滑進冰坑。冰坑裏原本沉睡的鮫人紛紛睜看眼,貪婪的能盯出一個洞。
冰面再也封不住原始的獸性了,利爪破開屏障。滿目瘡痍,身已死,不瞑目。像是被操控的鬼兵,活物在那,殺戮就跟隨去那。
所幸,沒有自己的意識了。
凝影兒抓緊鎖鏈,腰腹用力,蕩進冰底。迎面涌來無數鮫人,只要再近一步,就會被分食。扒骨喫肉,死無葬身之地。
嚇!
天青色的鱗片貼着喉嚨,不敢轉頭。凝影兒拽起鎖鏈,叮叮咚咚。埋在冰底的鎖鏈迫不及待爬上來,反殺!
凝影兒躍起,手臂纏上鎖鏈,現在唯一有用的就是原始的蠻力。來不及思考,鎖鏈穿過解伊的琵琶骨。
這纔看清楚了,解伊身後,傻龍的命劍沒入他整個心臟。
解伊擋住了傻龍,但那肅殺之氣,久久不散。從未見過他這樣溫和的人,爲了誰,也會奮不顧身,甚至殺人。
那雙充滿黑色氣息的眼睛終於閉上,解伊身死魂滅。
傻龍跌跌撞撞的走過來,像小孩子學走路,眼睛亮亮的,就想撲到你懷裏。走着走着,血染紅了他白淨的紗衣。
同樣的招式,同樣的痛苦,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唐之,她用鎖鏈穿透傻龍的琵琶骨。她用帶血得骨頭刺進傻龍的心臟。
“唐之,我是來救你的。你呢?”
她不說話,抱起解伊,深深的凝視着小影兒。末了,就留下一句,“殺你。”
幾乎同時,龍綃藏進唐之的腰間,凝影兒握緊莫問。
唐之背過身,緊緊抱住解伊。冰坑攔不住她,甚至世上一切都攔不住她。
凝影兒握緊莫問的手又鬆開,是自己沒那麼愛傻龍嗎?他的溫度一點點消散,凝影兒擁他入懷。
“殺了我吧,小影兒。”他鬆開凝影兒的懷抱,神情恍惚。“我……”
“別對我這麼殘忍,你承諾過我,永不離開我。”她垂下肩,看着面前這個人。
初識,他是樂師。
相知,他是子堯。
相隨,他是傻龍。
這一刻,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聽到自己的心。
不敢冒險,恐怕這兒是樓層,也是海底。還能相信誰?祕境嗎?手札嗎?怎麼從塵世到海域,都是一場騙局?
“殺了我吧。”傻龍低下頭,那雙總是帶笑的眼,再也看不見了。他推開靠近的凝影兒,厲聲道:“殺了我啊!你不是想起來了嗎?就不要再糾纏不休!我……根本不想再陪你往下走了。”
可,爲什麼啊?
傻龍拽過莫問,握着凝影兒的手,再次刺進心臟。好涼,血怎麼會是涼的呢?
那雙手止不住的顫抖,連帶着全身都開始顫抖。想要問問傻龍,想要抱抱傻龍,想要帶他走。
但沒機會了,他的溫度,他的味道,一點一點碎了。
龍鱗!還有龍鱗,他肯定又去睡覺了。凝影兒摸向脖頸,空無一物。
去哪裏了?肯定是剛纔掉了,要去找回來,要去找回來!
寒冷凍住了心跳,凝影兒攀緊鎖鏈,就這樣一直走。就算閉着眼睛都不怕,唐之,傻龍,一直都在啊,怕什麼呢?
燭照!快來救我啊!
燭照是誰?
你就是燭照啊!
我?對,我是燭照。
青兒姐姐,太想你了。你快過來。
青兒姐姐是誰?怎麼突然有一大堆的記憶鑽進來?
天和地連在一起,父神已經消失好多天了。有一天,青兒姐姐帶回來兩顆眼珠。她說,父神劈開天地,以身修山海。這兩顆眼珠是父神送給她的,她讓我選擇一個喫掉。
我和她都沒有,或者真正的存在過。就是父神憐憫,允許我們停靠,成爲他的孩子。父神賜給我們靈識,親自教我們修爲。
雖然嚴厲,但從未苛責。
青兒姐姐身上青色的霧染滿黑色氣息,煞氣叢生。我掙扎開她的束縛,奪走她手中的眼珠。
一定可以找到父神!
“你去哪兒?”
青兒姐姐?黑色氣息完全佔據了青色的霧,他和我有着一模一樣的顏色。
“燭照,你看,我們現在一樣了,你再也不是孤單一個人了。”說着,黑色的氣息包住我。
他捲起其中一個眼珠,強迫我嚥下去。
“燭照,原來是想成爲女子啊!也好。”他癡迷的看着我,迫不及待的吞嚥着眼珠。
他剝開青色的霧,鑽出來,太像了,太像父神了。
他走向我,那眼神,是喫定我了嗎?
“莫問!”我抽出自己的黑色氣息凝成箭,箭指這個冒牌貨。
“燭照,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另一個青兒啊,我們相伴相生。一起做了父神的孩子,現在我有身體了,你叫我幽陰好不好?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相生了。”
我不想聽他的鬼話,箭射穿他的身體。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步一步靠近我。
青色的霧開始佔據幽陰的身體,她立馬退回去。朝着我大喊:“他趁父神劈開天地,殺了父神。只有你,能封印他。”
青兒姐姐,你,幽陰也是你啊!封印他,不就是封印你嗎?
“青兒姐姐!”凝影兒驚醒過來,剛纔是睡着了嗎?
什麼時候走到冰棺這裏了?
凝影兒不自覺的掀開整個棺蓋,晶瑩剔透的冰棺盛滿了青色的霧。
“來,把手給我。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身世?對啊,來海域不就是尋找自己嗎?
凝影兒伸出手,探向青色的霧。很熟悉,很熟悉,像很久之前就認識。想要和她躺在一起。
“小七!凝神!”深藍色的攬月袍蓋住凝影兒,魚淮推開她。“青雷琉璃劍,你都叫劍了,還這麼賤!”赤色的符鎮住冰棺,充滿靈力的血托起棺蓋就要重新封印,透明的劍身挑起魚淮,震開符咒。
“我策劃了這麼久,能讓你一介螻蟻毀了?”幽陰握緊青色的劍柄,將劍身深埋進魚淮的身體。“她和青雷琉璃劍,我要定了。無論你們在想什麼辦法,對付我,都沒用。螻蟻能爭過天?”
幽陰將劍扔進冰棺,輕輕笑出聲來,“好姐姐,好青兒。別掙扎了,要麼再次成爲劍魂,要麼我毀了你。我可不留,她以外的人或者物。”
冰棺安靜下來,青色的霧順着劍身,纏上青色的劍柄。透明的劍身裂開,青色的霧凝成劍身。一瞬間,煞氣暴漲。寒冰裂開,鎖鏈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劍成!
“哈哈!誰又攔的住我呢?千年前,父神都被我殺了,你們又算什麼?”幽陰踏上冰棺,縱身一躍,抓住青色的劍柄。
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凝影兒蜷縮着身體沉睡。
城主死,阿姐失蹤。選擇變成阿姐,重掌石城。
塵世容不了一個孤女,選擇忘了塵世,跳進海域。
能有一個庇護所,選擇成爲小七。
唐之率真,選擇給她信任。
還有,他。傻龍,選擇要與他不離不棄。
現在,都沒了。心,死了。
這一切,與我有什麼關係了?是死是活,重要嗎?
“小七,來這裏。”強烈的光刺醒凝影兒。
師父?
“小七,你就是你。你生來就是護,護天下,護蒼生。”
黑色的氣息從心臟長出,爬滿凝影兒整個身體,半邊臉佈滿黑色花紋。
“小七,心裏既然有了選擇,那就醒來吧。心中有印,揮手畫符。”
心中有印,揮手畫符。
果子。是那次樹上掉下的果子。它緩緩打開自己,裏面的符咒,黑色和白色相伴相生。
大道至簡,大道至繁。
有生有死,向死往生,生來有死。
這一次,我選擇生死符!
我不知道護不護得了蒼生,渡不渡得了亡靈,但此刻我選擇向死而生。
凝影兒睜開眼睛,取下蓋在身上的深藍攬月袍。
“向死而生,生死符,現!”
光明和黑暗拉扯不休,撕碎一切的罡風,衝向幽陰。
“封!”怒喝聲驅使着光明和黑暗,圍起幽陰,將他打進冰棺。
“幽陰,我不管那些是不是我的記憶。但我知道,燭照恨你。若我是她,必然將你挫骨揚灰以報殺父之仇。但我是凝影兒,現在,未來,我都是凝影兒。你兇殘無比,屠殺鮫人一族。現在,我將你封進千年寒冰。永生永世,不見天日。”
黑色氣息衝出凝影兒身體,凝成箭。她握緊莫問,搭上箭,釘上冰棺。
“以血祭符,以靈慰魂。”生死符瘋狂的吸食凝影兒心頭血,我本來就是個孤女,又沒有了牽掛。最後,做個好事,也不錯。
“小七!”
“小影兒!”
凝神!探知!
無數的小光點支持着凝影兒,冰穴亮堂起來。鮫人們遊向凝影兒,抽出自己的生魂助她一臂之力。
這世間,讓人怎麼不留戀?但,還有比生更重要的事。希望和光明總會光臨。
神,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