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我倚在窗邊,取來一張毛皮蓋上我的腿。低下頭,向後退幾步,行了個禮。又去把食盒裏的點心,放在我手邊。
“小石頭,今天回來嗎”我打了個哈欠,手伸出去接雨。
春來搖搖頭,指向窗外。
“嗯。”
春來鬆了鬆纏在我腿上的鎖鏈,沉默着離開了。
我從籠子裏離開,挪了個地方,又被關在另一個籠子裏。
想起那天老夫人來找她,她藉着給老夫人檢查身體,尋找小石頭說的龍鱗。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半夜,她又刁難春來,讓春來去做糕點。她跟着春來到了廚房,春來挽起袖子和麪。手腕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白天看到的龍鱗,就像是個笑話。
等到再醒來,腳腕處一雙大鐵鎖,鐵鏈纏住雙腿。
雨從手指縫滴下,我瞧着那滿池的荷花,不捨得眨眼。
“你爲什麼用手接雨這雨很髒的。”稚嫩的聲音從荷塘傳來,他頭頂着荷葉,肉嘟嘟的臉像是蓮藕做的。
“我想家了啊,天上這雨,就是從我家鄉來的。”真想捏下他的臉。
“我聽他們說你叫解伊。”他爬出荷塘,穿着紅肚兜,白胖的小短腿接替着,顛跑過來。他夠不到窗戶,小手裏攥着一朵荷花。“送給你,姐姐。你家鄉的水到不了這裏的,雨水是髒的。會染上病的。”
我半個身子都爬出窗戶,伸出手把他抱了進來。取下荷花的一角,使個法變把鑰匙。一條鏈子就想困住我唐之,我逮貓溜狗下河摸泥鰍的時候,這些把戲都是我陰別人的。
他一臉驚訝的看着我,回了回神,一把抱住我,淚珠一個接一個的。“姐姐,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我在這裏躲了好久了,他們要把我抓去,喫掉。”吸溜吸溜鼻涕,喘口氣又說,“我有什麼錯”
我拍了拍他的背,取來一塊杏仁糕,“餓很久了吧”
他奶聲奶氣哼了句,“嗯。”
我是蛟女,渾身冰冷並不奇怪。但懷裏這孩子,沒有溫度啊
“那你能告訴我,爲什麼雨水很髒呢”
他嚥了一口糕點,“因爲他們都得了一種病,又想躲起來,不被人發現。只有水可以洗掉他們的氣味,所以很髒。沾上會生病的。”
咣噹
有人在開臨月閣的門
“躲在我身後”開門的不會是春來,只會是對龍鱗有貪念的人。
蛟女一族,善幻術。海市蜃樓是其中最厲害的幻境,實物生虛境。
我把鏈子也一起縮到身後,現在龍角沒了,能做到的海市蜃樓只有一小片範圍。但騙騙凡人還是可以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珠簾叮咚作響。
“解伊,你還好嗎”
呼原來是小石頭。
“你買我回來,就是爲了綁着我”我挺直了背,儘量讓海市蜃樓的範圍擴大到他那裏去。
“只要你再給一片龍鱗,你”他呆愣着,有些猶豫不決,“吃了糕點”,他走上前伸手就要碰鎖鏈。
他縮回手,低下頭,“不要信任何人。”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他提走食盒,朝我身後看了看,“雨確實有些大了,雨都飄進來了。”盯着我,又說,“這裏的活人都不會說話。”
珠簾叮叮咚咚。
他離開了許久,我纔回過頭看去。
沒有人。只有一團鎖鏈,和一個完整的杏仁糕。荷花還開在池塘裏。
我爲魚肉,誰爲刀俎
這個城鎮靠近海域,解伊現在是王,肯定不會放任海域裏的精怪去傷害普通百姓。
不會是海域裏的精怪作祟。
能大面積施雲布雨,操控人的氣血養龍鱗。活人無法開口,遊魂不去往生。不是養龍鱗是在養怨氣
誰會需要怨氣喫力不討好必須從這裏出去,去海域,告訴解伊這裏的一切否則,這裏就變成一座死城了。
我拿起鎖鏈,朝門外走去。臨月閣早就被看守起來,踹開門,還要打暈守衛。海市蜃樓現在也只剩下一小片範圍。
“解伊姑娘若信得過我,就跟我走吧”春來出現在珠簾前。
“春來。你看到了”
春來牽着池塘邊出現的小孩,“看到了,姑娘是個可信之人。”
他揪着春來的衣襬,“姐姐,他們把我們困在這裏。你別生氣,我們試探你,也是想讓你逃。”
我後退幾步,“有多少人被困在這裏了”
春來沒有回答我,“姑娘握住我們的手,就可以看到了。”
在握住他們手的一瞬間,徹骨的冰冷從手心傳來。眼睛冷的疼,揉了揉。春來笑着說:“姑娘,他們能來的都來了。”
我看見整個屋子的人,幾個孩童手拉着手,一對夫妻相互攙扶着,還有嬰兒。他們的魂體,幾乎快要消散了。
“多久了”什麼人,這麼殘忍嬰兒,他們還沒斷奶啊
“忘記了。”春來挽起袖子,“這些鱗片食肉吸魂。太疼了,忘記了很多事。姑娘,救救困在這裏的人吧”
魂體全飄到春來身後,他們牽起手,笑着看着我,“姐姐,我們送你出去那片天空,已經很久沒有看清它的顏色了。”
黑色矇住了我的眼睛,風吹在我的臉上。希望這一切都與你無關,解伊,我信你。不會用這麼多人的性命,去養怨氣。
頭上的叛字,讓我牢記自己的癡心妄想,愛而不得。但,沒有辦法讓他們死後,連魂體也消散
我出來了,身後就是那座宅子,前面就是海域。我的龍角已經沒有了,海域無法再來去自如了。
或許,會找不到方向。或許,會窒息而死。
我跳進海水裏,這裏曾經是我的家。回自己的家,有什麼錯
沒有人回答我,無窮無盡的窒息感,鑽的人難受。
恍惚間,我看到那個喜歡曬太陽,喫葡萄,偷看解伊的唐之。
我也很久很久沒有看清天空的顏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