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開口了,人來人往的城門口,晏寂也不能不給當朝太子的面子,只好撥轉馬頭,來到了晏澤的車前。
“見過太子。”
目光一瞥之間,便看到了車裏的唐國公。晏寂眯了眯眼睛,“原來唐國公也在。”
“郡,郡王殿下。”唐國公忙欲起身行禮。
晏寂一擡手,“車上侷促,國公不必多禮。”
早先還曾討好過晏寂,轉眼看見了太子的樹蔭更大,就跑去了抱住太子的大腿,饒是唐國公臉皮甚厚,這會兒也不禁臉上發燙。
“禮不可廢,禮不可廢。”
嘴裏這麼說着,還是在車裏直起了身,對着晏寂恭敬地拱了拱手。
晏寂微微頷首,視線再次轉移到了晏澤的身上。
晏澤笑道:“阿寂可是從大營回來的?”
“是。”晏寂從來不愛多話,只說了簡要的一個字。看了看唐國公,又開了口,“太子出城了?”
晏澤笑得愈發溫和,“正是。今日無事,正欲出城逛逛,恰好碰到了唐公去看望唐夫人,索性便走在了一處。”
說到這裏,晏澤停了一下,放眼看了一下,對晏寂道,“車上車下的說話到底不方便,不如阿寂你上來,咱們一同進城?”
聽到了晏澤說起和唐國公一起去了西山別院的時候,晏寂面色未變,目光之中卻多了幾分的譏屑。
“臣還有事,不便打擾太子了。”
話一說完,晏寂便緊了緊繮繩,雙腿夾了夾馬腹,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城門。
“這……”晏寂一走了之,實在有些對太子不敬。唐國公趁機嘆道,“翊郡王有些輕狂了。怎麼能夠對太子殿下如此敷衍呢?”
他心裏頭很有些忐忑的。
在不知晏澤也對唐燕凝有意的時候,唐國公對晏寂那是很有些巴結奉承的。
至於緣故,自然是滿心想着叫國公府出個郡王妃了。其實相比皇子,唐國公覺得,將女兒嫁給晏寂,似乎更好。
晏寂深得帝王的信任,將京畿戍衛的大任都交給了他。這若不是簡在帝心,又是什麼?
況且晏寂本身只是皇帝的堂侄,於皇位無爭。只要他忠心,那這輩子的榮華富貴是跑不了的。
給這樣一個既有實權又有榮耀的郡王做正妻,遠比嫁給皇子,弄不好就要陷入大位之爭要穩妥的多。
可就是這麼巧,太子也看上了他的女兒。
在“太子”二字跟前,晏寂再多的好處,也都是浮雲了。
故此唐國公飛快地將晏寂從金龜婿的名單中踢了出去,只給太子殿下留下了位置。
當然了,唐國公自己心裏也無比的遺憾——國公府又不是隻有唐燕凝這一個姑娘,不管是太子也好,翊郡王也好,也可以放眼看看別的丫頭啊。何必爭來爭去的不是?
對於不能同時成爲太子和郡王的老泰山,唐國公扼腕嘆息了整整一個晚上吶。
晏澤看了看唐國公,擺手道,“無礙。阿寂就是那樣的性子,看着待人冷淡,心腸是不壞的。”
待人冷淡,心腸不壞?
唐國公垂下眼,琢磨着晏澤話中之意。
只說翊郡王性情,卻並沒有反駁自己所說的不恭……這裏面,便有些意思了。
進城後,晏澤立刻便要回到東宮去,只將唐國公放下後便離開了。
才進大門,便看到了江沁玥正俏生生地站在裏面等着自己。她秀美的臉上一片焦急,見到了自己,眼圈便紅了。急急地往前迎了幾步,張了張嘴,“舅舅!”
“玥兒,你怎麼在這裏?”唐國公納罕。
江沁玥眼中含淚,“我,我娘身上不好,大夫給開了藥,喫下去也不見好轉。我,我心裏慌得很,在這裏等舅舅。”
說着,兩行淚水往下滾落。
她本就是秀美非常的女孩兒,又正是碧玉年華,一顰一笑都透着少女特有的風姿。
唐國公只在心中感慨,他最是寵愛這個不能正大光明認下的女兒,江沁玥自己也爭氣,生得出衆不說,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還又格外的善解人意。
這太子殿下,怎麼就偏偏看中了唐燕凝呢?
一面爲江沁玥惋惜着,一面安慰她,“無妨,我去看看。”
江沁玥淚眼朦朧地點了點頭,提起裙襬與唐國公一起往春暉堂趕去。
蘇雪柔住的小院兒,就在春暉堂的東側。唐國公進去的時候,就看見了蘇老太太正坐在牀前,憐愛地拉着蘇雪柔的手在安慰着什麼。
躺在牀上的蘇雪柔臉上雪白雪白的。隨着孕期,她豐腴了不少,曾經的瓜子臉變得有些圓潤了,襯着那一身的冰肌玉骨,倒是比從前更添了幾分風流韻致。
“表哥!”
一眼看到了唐國公進門,蘇雪柔的眼中也迸發出了光彩。她掙扎着要坐起來,聲音裏充滿了驚喜,“你怎麼過來了?”
又瞪了江沁玥一眼,“一定是玥兒!我不是說了嗎,沒什麼大礙,不許驚動了表哥!”
“玥兒也是擔心你。”唐國公走過去看了看,見蘇雪柔臉色雖然有些發白,精神倒是不錯的,也就放了心。
二人到底是青梅竹馬的情分,蘇雪柔又不計名分地跟了他這麼多年,再有方纔別院裏林氏與他的爭吵,唐國公心裏頭,難免就對蘇雪柔愈發地憐惜起來。
他的眼神溫柔,視線落在蘇雪柔的小腹上,和藹起來,問蘇雪柔:“可還有哪裏不舒服?我叫人再去請了太醫來。”
已經許久沒有聽到唐國公這樣溫存的話語了,蘇雪柔鼻尖兒一酸,珠淚盈於長睫。她搖了搖頭,“有表哥這句話,再多的不舒服,也都沒有了。”
蘇老太太在旁滿意地點了點頭,拍着蘇雪柔的手,“我就說過,只有你纔是個知道疼人的。”
又問唐國公,“你不是說去接林氏了嗎?林氏呢,回來了竟不知道來見我?”
她心裏頭憋着一股子火氣。
從心裏頭講,她是不願意叫林氏回來的。
何必回來呢?病殃殃的平白給人添晦氣。
可不叫林氏回來吧,兒子的麻煩又沒法解決。
蘇老太太只好捏着鼻子許兒子去接人了。
可是這接回來了,卻不來給自己這個當婆婆的請安問好,林氏也忒驕狂了吧?
唐國公這纔想起來自己要去別院,是爲了什麼。見到了晏澤的時候,竟歡喜得忘了。
一拍腦袋,唐國公頓足道,“瞧我,只顧着與太子說話,竟忘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