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話可不像是化外之人說的。”想一想理國公夫人顛顛兒地跑來,卻被圓通真人趕走了,唐燕凝心裏火氣稍平,走到了圓通真人身後替她揉肩膀,“雖然有那麼點兒和稀泥的嫌疑,不過總算沒叫我姐姐真的吃了啞巴虧去。唉,她就是太軟和了,誰都能踩她一腳。”
“和稀泥?這話怎麼講?”饒是圓通真人自覺無書不看,自身學問與那些進士舉人文人雅士比也不差什麼,但這和稀泥說三個字,卻還是頭一次聽說。
“意思就是調和人家矛盾,不論對錯,一概各打五十大板,強行和好。”唐燕凝的手握成拳頭,一下一下捶在圓通真人的肩頭,下意識地回道。
圓通真人頓時氣笑不得,回手在唐燕凝的腕子上一彈。唐燕凝都沒看清楚圓通真人的動作,變感覺到了腕子上痠麻,忍不住就輕呼了一聲,“啊呦!”
聽到聲音,晏寂轉頭來看,卻見唐燕凝抱着正在和圓通真人說着什麼,看上去並無什麼要緊的事,便又轉過了頭。
“原來我就是個和稀泥的。”圓通真人點頭,“這可受不起你唐姑娘的服侍了。趕緊走吧,人都搬出去了,還回來做什麼?”
唐燕凝這才發覺失言,訕笑兩聲,掏出一隻精巧的盒子,“我這不是回來給您送這個嗎?這是我新調製出來的香料,不是那些花香果子香甜膩膩的叫人煩躁,這香名叫月下君子,松竹香,清雅得很。”
“月下君子?”圓通真人嗤笑,“這名字也太俗了。”
“那您老人家想個不俗的?”
沒理會唐燕凝的順杆爬,圓通真人告訴唐燕凝,“想得美!走走走,趕緊走,別在我這裏叫人看着心亂。”
不容分說,將唐燕凝趕了出去,還吩咐服侍的小道姑,“關了門,看着唐姑娘走。”
唐燕凝站在門口用力拍門,“這就趕我走啦?茶都沒喝幾口呢,受用我兩瓶子新香,就這麼沒情面啊!”
小道姑在旁邊笑個不停。
晏寂實在看不下去,將唐燕凝拖走了。
回到了唐燕容住的小院,看看天色不早,唐燕凝便與唐燕容商量:“馮家的親事已經是黃了的,你就是現下回去,也沒什麼了。不過姐姐,你想回去嗎?”
“回去?”唐燕容愣了一下。
回哪裏?唐國公府嗎?
唐燕容搖了搖頭,“不想。”
不止現下不想,如果可以,這輩子她都不想再回去了。畢竟,能將親孫女親女兒嫁給一個斷袖來謀求助力的人,焉知不會爲了別的再賣她一次呢?
她又不是傻子,回去等着再被他們隨便塞個人家嗎?
“我心裏清楚得很。從我逃離了唐家開始,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回去,便是死路一條。”
唐燕凝挺高興,“要不,我找個時候,趁人不注意把你接回京城吧?別處也不用去,就住在香樓的後院如何?那裏的人都可信任,沒事兒你也不用往前頭去,後邊院子雖然不大,也齊整,最重要是在城裏買什麼都方便得多呢。”
“先不用了。”唐燕容還是搖頭,沉靜的目光在小院中緩緩掃視了一番,低聲道,“這裏邊很是不錯了。清靜,早晚跟着師父們誦誦經,心靜了,人也覺得清明瞭許多呢。我不急着回去。”
有一點她沒說。
城裏香樓又不是什麼隱祕的地方,她一旦回去了,早晚會被人知道。到時候唐國公一定會帶人來抓自己。與其被他抓回去受罪,還不如留在玉清宮裏。
“要不去娘那裏?”
“你先別替我操心了,且將心都用在要緊的地方吧!”唐燕容讓小橋取出個包袱來,交給了唐燕凝,“這是我給母親做的一雙鞋。我這裏只有小橋,她也不合適出去,你得空叫人送到母親那裏吧。”
唐燕凝接了過來,囑咐了唐燕容幾句,和晏寂依舊是騎馬離開了玉清宮。
一路上,唐燕凝有些悶悶不樂的。
“這是怎麼了?”二人也並沒有疾馳,而是放任馬緩緩地走着。晏寂與一手攥着繮繩,一手拉住了唐燕凝,問她,“方纔圓通真人和你說了什麼?”
他又不傻不瞎,唐燕凝聽了圓通真人幾句話後,臉色就變了。若說只是尋常說話,絕不至於。
因此,晏寂還是很好奇的。
“她知道了你……你和那個誰的關係不一般。”唐燕凝斟酌了一番言辭小聲告訴晏寂,“說是你的容貌和那人年輕時候像了五六成呢?”
見她騎着馬都要把脖子探到自己的馬上了,晏寂索性手臂一伸,胳膊用力,將唐燕凝提到了自己的馬上。
幸好,晏寂身下的黑馬乃是戰馬,與晏寂一樣,處變不驚,腳步依舊穩穩當當的。
“我知道。”晏寂淡漠道,“說五六成,都低了。”
“啊?”唐燕凝急道,“那你怎麼不說?你跟那人像,那人又一向看重你。這,會不會將把柄授予人啊?”
少年戰將,皇帝寵臣、私生子。
就只私生子三個字,便足以在京城裏被人當做笑話去講授了。
“無妨。”晏寂說完這兩個字,沉默良久,“你擔心這個?”
看他竟然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唐燕凝又是氣又是覺得搞笑。
“我擔心的是什麼,你不知道嗎?”唐燕凝曲肘往後一撞,滿意地聽到晏寂悶哼。
“我擔心的是,既然真人能看出來,那旁人誰看不出來?尤其是,晏澤。他城府那麼深,我不信他看不出來。若看出來了,爲何到現在還是一言不發?我只擔心,他會有預謀,只等着你哪天不再得寵了,一舉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