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郡主坐在花廳裏,不時擡頭向外看去,心裏頭說不出的焦躁。

    她是豫王唯一的嫡出血脈,自幼金尊玉貴,從未將王府中那幾個庶出的兄弟放在眼裏。至於晏寂,生母不過是個歌姬,他的血脈裏天生就帶着低賤。若說對其他兄弟,榮華郡主頂多是無視。那麼對晏寂,就是厭惡至極了。

    可是,誰能想到呢,時移世易。

    如今的晏寂深得聖人信任,不但封了他做郡王,甚至有消息傳出,聖人有意將戍衛京師的重兵交於晏寂手中。眼瞅着昔日豫王府裏任人欺辱唾罵的小庶子,竟一飛沖天了,榮華郡主恨不能嘔出一口老血來。

    想到這次過來的目的,榮華郡主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只是,那因用力握緊而關節泛白的手指,卻暴露了她的心態。

    花廳外響起腳步聲,榮華郡主擡起頭,便看到了一襲竹青色錦衣的晏寂正走過來。

    “郡主今日腳踏賤地,真是叫人想不到。”晏寂譏諷道,撩起衣襬坐在了主位上。

    他一進門,榮華郡主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這還是晏寂回京後,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弟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榮華郡主只覺得,晏寂身上彷彿帶着一種冰冷銳利的殺氣,這叫她有一種撲面而來的壓力,竟有些個透不過氣來了。

    晏寂的眼睛並沒有看這個名義上的姐姐。不管他是不是豫王府血脈,榮華郡主曾經給他的侮辱,都是真的。

    “你有什麼事嗎”晏寂接過了侍女奉上的茶水,垂眸淡淡問道。

    他這種全然無視的態度,叫榮華郡主心氣更難平了。

    換了別處,以她的脾氣,早就掀桌子了。只是好歹她還算記得豫王的話,勉強將火氣壓住,沉默了一下才道:“父王近來身體違和,大弟二弟日日侍疾榻前,怎麼不見你”

    晏寂好笑,“原來郡主是來興師問罪的”

    豫王從前也是一員武將,上過戰場受過傷,更在嶺南平亂的時候中過毒。從前年富力強不覺得如何,這幾年年紀漸大,暗疾便顯露了出來。

    “你如今是聖人面前紅人,我豈敢對你問罪”榮華郡主冷笑,“只是我也勸你一句,縱然再如何得聖心,起碼的孝道也得有。不然,被世人指着鼻子罵不孝,難道是什麼好名聲不成”

    晏寂懶得理會她,“那就不勞郡主操心了。本王還有軍務要處理,你若沒有別的事,就請回吧。”

    手往外一伸,做了個請出去的手勢。

    “你”

    榮華郡主身份尊貴,被人奉承慣了的,哪裏受過這種冷待當下就要發火。

    她身後的心腹婆子咳嗽了一聲。

    榮華郡主總算想起了自己的來意,擡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乾巴巴地說道:“我來,自然還有別的事。”

    不等晏寂說話,她已經自顧自地開口了。

    “都說長姐如母,不管從前如何,你我總都是豫王府出來的人。就是旁人看,那也是一家子親人。如今父王病着,你的事情,我不能不多操心。”

    晏寂擡起了眼簾,驚訝地看着榮華郡主。他實在是不明白,榮華郡主是怎麼說出家人這兩個字的但凡她曾經顧及些親情,他年幼的時候也不會受到那麼多的苛待。

    他從來不是個寬厚的人。恰恰相反,他晏寂有恩必報,有仇,也不會忘掉。

    他永遠不會忘記,他的生母病重的時候,他拼命跑出小院兒,求王妃爲他母親請個大夫的時候,榮華郡主是以怎樣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將他攔在了正院外。

    就在他回想起往事的時候,榮華郡主已經繼續往下說了。

    “算起來,你也就要及冠,又得封王,算得事業有成,也該想一想成家的事了。要不,這偌大的王府,沒個王妃也不叫事,你說對不對”

    “正好,我家郡馬有個嫡親的妹妹,今年不過十七歲,生得花容月貌,性情更是端凝沉靜,且爲人最是賢淑德惠,堪配郡王妃之位。”

    她口中郡馬的妹妹,正是衛國公最小的妹妹,衛瑩琇。

    衛瑩琇的年紀,與侄子衛如玉相仿。因是上一任衛國公的老來女,從小就深受寵愛,也真正是金尊玉貴長大的。

    大晏朝的女孩兒們,一般都是十二三歲便開始相看人家,待及笄後便能夠出閣了。

    但衛國公老夫人對衛瑩琇寶貝得不行。從衛瑩琇及笄後,提親的人幾乎踏平了衛國公的大門,但衛老夫人硬是沒有看中一個。

    就是衛瑩琇自己,心氣兒也頗高以她這樣的出身,就是做個皇子妃都使得,她自然不會將眼光放在那些尋常勳貴子弟身上。

    直到晏寂出現。

    說來也是巧,那一日晏寂護送皇帝往西山行宮去,正被出門散心的衛瑩琇看到。

    騎在馬上,如出鞘利刃般的晏寂,一下子就吸引住了衛瑩琇的目光。

    那種周身縈繞的,戰場上拼殺出來的男人氣概,不是京城裏那些個軟趴趴的紈絝子弟能夠比的。

    再打聽到這就是近來在皇帝跟前甚爲得寵的翊郡王時,衛瑩琇一顆芳心徹底淪陷,回了國公府後,竟對衛老夫人直言,非晏寂這樣的英雄不嫁。

    衛老夫人疼愛女兒,原本還不大樂意,只是轉念想了想,晏寂出身雖然差了點,但如今已經是郡王之尊,衛瑩琇嫁給了他,就是現成的郡王妃。以晏寂的能爲和皇帝對他的寵信,日後說不定還能升爲親王,衛瑩琇若嫁了他,就是現成的王妃。

    再一個,晏寂生母嫡母都已經不在了,嫁了他,沒有婆婆磋磨尋釁。小兩口往郡王府裏一住,日子過得暢快。

    這樣琢磨了後,衛老夫人竟同女兒一般,認定了晏寂是個再好不過的金龜婿了。

    老夫人也不講究什麼女方矜持,叫了兒子兒媳到跟前,叫衛國公和榮華郡主想法子促成親事。

    因爲這個,榮華郡主都要爲難死了。

    她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奈何拗不過婆婆丈夫小姑子,還是忍着心頭血上了翊郡王府的門。

    她板着臉,羅列着這門親事的種種好處。

    晏寂先還覺得好笑,聽她越說越多,臉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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