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母女在國公府中,說是受老太太的庇護,真的論起來,其實尷尬得很。老太太把咱們捧得高高的,叫咱們這些年有些個得意忘形了,忘了娘你姓蘇,我姓江,而這國公府,是姓唐的。”

    “玥兒”蘇雪柔實在沒有想到女兒會忽然說出這番話來,這叫她心中大驚,秀美的臉上也露出了駭然,慌忙用手去捂江沁玥的嘴,“你怎麼能這樣想你該知道,你纔是”

    江沁玥眼中閃過嘲諷,“我纔是這府裏真正的大姑娘,還是我與唐燕凝一樣,都流着唐家的血脈”

    擡起眼睛,她的眼睛幽深,眸底彷彿跳動着怒火,聲音卻又壓抑得苦澀,“從小到大,不論是您,還是老太太,私下裏總是這樣對我說。可也只是,私下裏”

    她的身份,註定了是不能夠曝光於人前的。

    輕輕地撫上蘇雪柔的小腹,江沁玥自嘲地笑了笑,“娘,您拍着心口說,就算您能夠憑着這個孩子進了國公府的門,如願以償給他做了二房,就真的能夠告知全天下的人,我也是唐國公親生的女兒嗎不,您不能。就算您想,老太太他們也不會允許。他們只會多多的給我銀子花用,給我金玉珠寶,給我做新衣裳這些與我,又有什麼用呢”

    說到這裏,江沁玥眼中泛起了淚花兒,隨即便又狠狠地抹去了。

    “我都看明白了,他們最在乎的只有他們自己。跟他們的體面前程相比,咱們母女算什麼呢”

    蘇雪柔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女兒的話,反倒是被勾起了心酸的往事。

    她也不是天生的自甘下賤,要讓自己處在這一潭爛泥之中。

    明明,她纔是與表哥一同長大的。二人自小喫住都在一起,真正的青梅竹馬。

    那會兒,姑母的明示暗示,表哥的柔情蜜意,都叫她覺得,她是一定會嫁給表哥的。

    可是後來想到那個時候,不正是姑母表哥輪番上陣,訴說着唐家的不易,訴說着他們的不得已嗎

    因不得帝心,爲了不叫唐家沒落下去,表哥不得不迎娶貴女。可是表哥的心裏,是有她的,是不會辜負了她的

    念及往事,蘇雪柔輕嘆了一聲。哪怕不願意,也不得不承認,女兒的話是對的。

    在姑母和表哥眼裏,別說是她腹中這塊未見天日的血肉,便是唐燕飛這個世子,怕也比不得國公府的臉面和前途。

    “就算這樣,咱們又能如何呢”蘇雪柔眉間如籠了一層愁雲,拭淚道,“說到底,沒有了這裏,咱們愈發的沒有依靠了。”

    江沁玥眼中跳動着勃勃的野心,腕子一翻,纖纖玉手緩緩握住,“所以,娘,咱們能做的,就是要找到一個靠山,一個比唐家更好的靠山。”

    “你是說”

    “皇子。”江沁玥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飲盡,“我就是去庵裏誦經,也不會去個隨便的地方。我要去的,是鐵梨庵。”

    鐵梨庵就在京城裏,是有名的香火旺盛之處。不過,這裏最有名的,是當今太子的生母,先孝敬皇后在做王妃的時候那裏進香。後來孝敬皇后誕下了太子,自己卻油盡燈枯,臨終之時,也是鐵梨庵的主持入宮唸的往生經。

    據說,當今太子晏澤偶爾會到鐵梨庵中悼念生母。

    江沁玥想去那裏,目的很明確了。

    看着女兒眼神之中的志在必得,蘇雪柔卻沒有這樣的樂觀。她提醒江沁玥,“雖然有傳聞太子會不時到鐵梨庵去,但誰也沒有見到過。可見,就算太子去了,也不是大張旗鼓地去的,哪裏就那麼巧被你遇到了再說,儲君呢,身邊怎麼會少了人護衛內侍的,怕也難得近身。”

    “我自有法子。”江沁玥卻是信心十足,脣角勾起一抹笑意,附在蘇雪柔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這兩年,她也着意結交了些朋友。當然,這些朋友多是出身不錯,年齡與她相仿的少年子弟。其中一個,還是出身修國公府的,他的父親如今是詹事府少詹事,對太子的行蹤很是清楚。江沁玥很有把握,只要她到了鐵梨庵裏,就能夠與太子偶遇。

    江沁玥的話,叫蘇雪柔驚喜不已,拍手笑道:“若真是如此,憑藉我兒的容貌才情,必會叫太子殿下爲你傾心”

    “傾心算什麼”江沁玥向來心高氣傲,如她自己所說,傾心算什麼唐國公還對她娘傾心呢,她娘還不是如今這副主不主客不客的

    “我要的,是足夠高的地位,是名正言順的地位。所以娘,你要儘快讓他將你迎進門。只有你進了唐家,我也才能擁有一個正經的名分。”

    哪怕是被人當做拖油瓶,身份也比現在這個表姑娘強。

    蘇雪柔一握拳,“你放心”

    若女兒真的能夠如願,那她在唐國公心裏的地位,只會更高。

    “旁人都靠不住,咱們母女兩個就守望相助。母女連心,其利斷金”

    一時想到了以後的美好,蘇雪柔心頭狂跳不已,連頭髮絲兒都興奮了起來。

    “表姑奶奶,琳琅苑的穀雨姐姐帶人送了東西過來。”外面丫鬟高聲通報着,提醒蘇雪柔母女有人來了。

    蘇雪柔便掩住了話,讓人將穀雨帶進來。

    “見過表姑奶奶,見過表姑娘。”穀雨行了禮,微微低着頭,恭敬地說道,“我們姑娘纔回來,正在老太太跟前說話。因帶了些山珍來給表姑奶奶,打發了奴婢送來。”

    “叫阿凝惦記着了。我是個做長輩的,沒什麼好東西給阿凝,反倒要她的,實在是太過意不去了。”蘇雪柔已經靠在牀頭裝起了虛弱,“回去替我向阿凝道謝。”

    說着,便咳嗽了兩聲。

    江沁玥替她捋着輩,柔聲道,“娘少說些吧,表妹都明白的。”

    轉頭對着穀雨點了點頭。

    穀雨福了福,讓人放下了東西,自回去覆命了。

    看着她竟有些風姿的背影,江沁玥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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