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璃舉起酒壺,對着天緩緩念道: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她緩緩將酒壺傾斜,酒水順着壺嘴緩緩流出,一滴不漏地流進了鳳璃口中。
“皇上駕到——”
一聲破了喉嚨的大喊讓鳳璃手一抖,壺嘴就歪了,霎時酒水撲面而來,砸在了鳳璃臉上,濺成了水花兒。
“噗,咳咳……”鳳璃用手抹了把臉,彷彿要把肺給咳出來一樣。
依環急壞了,拿出手帕輕輕地揩她臉上的酒水,又擦拭着她那被滴落的酒水沾溼了的衣襟。
“娘娘,你沒事兒吧?娘娘?”依靈蹲在另一邊給她順氣,擔心地問。
鳳璃重重地咳了幾聲,一雙漂亮的杏眼閃着淚,眼看着淚珠在眼眶裏打了幾個轉兒,順着睫毛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一時間,龍珏和陸天塹已然來到涼亭外,蘭妃那如水般的眸子含着擔憂掃了鳳璃一眼,緩緩地起身,走了幾步:“臣妾見過陛下,陛下萬福。”
“免禮。”龍珏淡淡地點頭,冷漠的眼神卻略過她看向涼亭裏咳得不成樣子的鳳璃。
“皇后這是怎的?”
鳳璃又咳了會兒,那衣袖擋住了自己的嘴:“咳咳,陛下乃是真空降身,咳咳,臣妾是無福接待陛下了,咳咳咳……”
龍珏深吸了口氣,走了進去:“你當真是無福!”
他坐在了剛纔蘭妃坐的位置上,蘭妃抿脣,還是坐在了鳳璃身邊的位置上。
依靈倒了杯水,遞給了鳳璃:“娘娘,喝點水。”
鳳璃一口氣將一杯水灌了下去,吐了一口氣。
她的兩隻眼睛都因咳的眼淚直掉而紅了一圈,我見猶憐的模樣實在讓人心疼。
“皇后當真是好雅緻,請來牡丹樓的姑娘過來,跟蘭妃一起聽曲兒?”龍珏掃了眼涼亭外撫弄着琴,琵琶,吹着笛子,簫的幾個樂女,語氣淡淡地。
鳳璃樂呵呵地扯開了嘴角:“陛下,這牡丹樓的姑娘啊,琴藝啊什麼的堪稱一絕,比宮裏樂坊的樂師們造詣高多了。”
“臣妾這不也是爲了陛下一個月後的壽宴嗎?各國使臣來訪,不得不讓衆使臣感受下我大秦的風情嗎?若讓宮中的樂人上場,那人家使臣回去後,給自個兒的國君說,大秦無樂人,這不讓我大秦顏面掃地嗎?”鳳璃又瞎扯着胡話,求生欲極強。
聰明如她,哪兒看不出來現在龍珏對她有意見?
龍珏聽着她瞎扯完,冷呵了一聲,“那皇后的意思是,你和蘭妃在此,還是爲了朕?爲了大秦的顏面?”
鳳璃如搗蒜般地點頭,“對啊對啊。”
“那既然牡丹樓的姑娘都比宮中樂坊的樂師琴藝更佳,不如就讓這些姑娘入宮中樂坊?”龍珏像是不經意地說道。
啊?讓她牡丹樓的姑娘進宮中的樂坊?
開玩笑呢!她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招牌,就這樣送進了皇宮?
那她牡丹樓不就沒人了嗎?
“別啊陛下!宮中的樂師都是男子,她們一羣女子,進去不合適吧?陛下,她們會喫虧的啊!”鳳璃尬笑着。
“可皇后方纔說,宮中樂師不及她們,那便讓她們教教宮中樂師,皇后認爲如何?”龍珏那一雙深邃的眸子緊緊地盯着她,像是她一不小心就會被吸進去一般。
“陛下……只要您別挖人就行呵呵……”鳳璃湊近了他那張俊臉,低聲賠笑道,內力不好的壓根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朕記得,國師曾說山溝寨的山賊被愛妃收服後,愛妃也這樣說。”龍珏的聲音比她更低了。
“陛下,像您這樣善解民意的明君,不會跟小女子我計較吧?”
“呵……”龍珏玩味地收回了視線,總算想起了什麼,“西涼國和金蘭國不僅派使臣前來,還爲兩國交好,皇室的皇子,公主也會前來。畢竟是皇室中人,與一般使臣,這些事,麻煩愛妃了。”
龍珏一字一字地說完,放下手中的茶杯,揹着手,如他來一般帶着他身後大陣仗的一波人緩緩離開。
原地,鳳璃輕挑起了眉。
金蘭國的皇室中人?不知姚蓮是否來大秦?
思索間,白茫茫的天空中緩緩散下細細的雪花,一片片成六角形,形狀大小各不相同,有的落在了人們身上,有的在空中結成一團,只能看見幾朵雪花的幾角。
鳳棲宮大門口,一衆人停了下來,福德仰頭看雪花如同從天空的一處被人灑下,眼看着雪花越飄越密,他笑道:
“瑞雪兆豐年啊!賀喜皇上,來年定能有好的收成!”
話音一落,身後的一衆宮人都跪了下來:“賀喜皇上!”
龍珏淡淡地注視着落在龍袍上的雪花緩緩融化,視線漸漸向涼亭處移去。
“哇!這第一場雪下得好大!”鳳璃歡快地蹦了出去,張開雙臂接着漫天飄雪,稀稀落落的雪花落在她的頭上,倒是別樣的精緻。
她一蹦一跳地,歡脫得像雪天裏的精靈,笑魘如花,回首間讓萬千人傾倒。
蘭妃坐在亭裏,緩緩地伸出手,接住了幾片雪花,拿到了跟前,細細地打量。
她微動了動脣瓣,“小雪雪滿天,來年必豐年。”
手間的幾片雪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成了一小灘水,她又緊抿着脣,睫毛輕輕地顫抖着,如水的眸子裏又流露出淡淡的哀傷。
是豐年又如何?這雪花晶瑩剔透,如同精靈般下落,可當落下了,便化成了一灘水,一晃就不見了。
人也是,有的明明就在眼前,一晃間,就只能停留在記憶裏了。
她轉過頭,望見了涼亭外一蹦一跳的鳳璃,緩緩斂起了眼神裏的哀愁,又低下頭,纖細白嫩的手指輕輕撫過手帕上繡得活靈活現的一對鴛鴦,漸漸失了神。
宮門口,龍珏駐足很久,終於大步離去。
御花園中,屏退了身後的一衆人,陸天塹不緊不緩地晃着扇子,調侃道:“怎麼,不敢問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