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捆着的長斧傑克很虛弱。腹部流出大量的血液已經讓他嘴脣發青,看樣子命不久矣。但他那陰毒的雙眼始終死死地盯着西蒙不放。
空地上,戰場已經打掃完畢,所有的戰利品已經被堆在了營地中央,等待着小克萊茵牽來馬車將其運走。
這時,西蒙從新兵中揪出幾個臉色發白,顫顫巍巍的傢伙,讓他們站在這幾個山賊面前。
翰恩也被揪了出來。
這個之前還意氣風發認爲老鮑赫是個懦夫的小夥子,現在嚇得臉頰蒼白,雙腿微微打着擺子,手在不斷哆嗦地顫抖着。
看着面前跪着的山賊,他已經意識到接下來他會被要求做些什麼了。
“大,大人,求求您饒了我我,我只是一個被強拉入夥的可憐人”一個跪在翰恩面前的年輕山賊哭喪着臉乞求着。
“我的親愛的上帝啊”看着面前這個恐懼到說話都結巴帶顫音的年輕山賊,翰恩忍不住把頭上髒兮兮散發着異味的包頭巾取下來,擦着頭上臉上不斷滲出的虛汗。
“這些挑出來的新兵要麼是在戰場上在前排蹲着持盾,後面衝鋒時也沒殺人。要麼是在後排嚇得長矛都沒刺出去,或者刺空的傢伙。”西蒙看着這六個年輕的新兵,心中有些惱火,或者說恨鐵不成鋼。
翰恩和其他的五個新兵深深地低下了頭。
他們能感受到身後其他新兵灼熱的目光。甚至翰恩聽到老鮑赫的輕聲冷笑,頭埋得更低了。
“怎麼之前一個個認爲自己能以一當十,殺人如切瓜斬麻的,現在怎麼都這副模樣”胖子看着這些低頭不語的年輕人,冷笑道。
“你們幾個,去那邊的戰利品堆裏拿六把雙手斧過來。”胖子指了指兩個在一邊幸災樂禍看戲的新兵。
繳獲的斧頭裏,與其說那是雙手斧,其實更像是樵夫砍樹砍柴的那種伐木斧。真正算是戰鬥斧的只有長斧傑克使用的那一柄雙手鉤刃戰斧。
“我,西蒙馮多爾斯騰,弗爾德村的領主,在此宣判你們的罪行,”西蒙站在所有人面前,大聲說道,“你們這些無惡不作的雜種,十足的人渣,四處搶劫,綁架,殺人,強姦,給這一片區的旅人和村民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和恐懼。”
所有人鴉雀無聲。
而這時,跪在地上的一個膽小的山賊突然放聲哭了出來,看上去甚是悽慘。
“按照原有的習俗,我應該判你們絞刑或者車裂。但是我的領地裏既沒有絞刑架,也沒有足夠的馬匹,只能讓士兵們用手裏的斧頭爲你們行刑了。”西蒙接着說道。
西蒙在自己的領地內享有司法權。對於這些在自己領地裏俘虜的山賊,西蒙完全有權利審判他們。
“老鮑赫,老馬丁,你們兩個過來幫忙壓着。”胖子招了招手。
兩個老傢伙面無表情地走出隊列,將左起第一個山賊一腳踹得趴在地上,接着用腳踩着這個山賊的背,一人拉着他的一隻手往後拽着。
翰恩看着面前這個艱難擡起頭,用一雙絕望的湛藍雙眼看着他,臉上混着淚水和泥土的年輕山賊,卻遲遲難以擡起拿着雙手斧的手。
“呵,愣着幹嘛怕了”押着山賊的老鮑赫冷笑着擡起頭,看着面前瑟瑟發抖的翰恩。
“怎麼回事”胖子陰沉着臉走到翰恩身邊。
“大人,他,他我就是下不去手啊,我不想成爲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犯”翰恩都快哭出來了。
“你在這放什麼狗屁”胖子暴躁地一腳踹在了翰恩屁股上,“什麼殺人犯他是一個無惡不作的歹匪,他搶劫,他殺人,他強姦,他死有餘辜領主大人都已經判了他們的罪了,你只是一個正義的行刑者,你怕個屁”
胖子也知道,這些懦弱的新兵如果不借這個機會見一下血,將來遇上更加可怕嗜血的維京武士,恐怕會拋棄戰陣直接轉身逃走。
“我數三聲,等我數到一時,我不管你在想什麼,這個罪有應得的傢伙人頭必須落地。”胖子惡狠狠地說着,走到了老鮑赫的身後。
“三”
翰恩從正面走到這個山賊的身側,艱難地舉起了雙手斧。
“二”
翰恩腦中一片空白,將雙手斧舉過頭頂。
“上帝啊,請原諒我,這並不是我的本意,我現在是在正義地行刑”翰恩嘴中不斷默唸。
年輕的山賊看着刺眼的陽光照耀在鋒利的斧刃上,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一”
“啊啊啊”
那個跪趴在地的山賊已經知道了自己無力改變的最終命運,絕望地大聲嘶吼着。
“啊”
翰恩也大喊着,企圖驅散心中極度的恐懼。
“噗嗤”
老鮑赫走到樹邊,並不在意坐靠在樹前的翰恩身上滿是鮮血,面前還有一灘散發着難聞氣味的嘔吐物,一屁股便坐在了翰恩身邊。
“感覺怎麼樣”老鮑赫擠眉弄眼地湊到翰恩面前,微笑地看着他。
翰恩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看着不遠處那個年輕山賊的無頭屍首。
“我想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當時的感受了,”老鮑赫輕笑,思緒回到了多年前的洛林,“那時年輕的我第一次上戰場。兩個爵爺戰爭的理由很荒謬,居然是爲了他們領地交界地的一處大蜂巢的歸屬問題。”
“不過我覺得蜂巢只是個由頭。我家爵爺更想俘虜鄰村的領主,並掠奪他的財產。這樣,在戰爭中收穫的戰利品以及他們家族支付的贖金遠比那蜂巢產出蜂蜜的價值多得多,”老鮑赫捋了捋鬍子,“就這樣,我拿着一把破草叉,穿着單薄的衣服,在寒冷的泥月裏,跟着領主來到戰場。”
翰恩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看着面前侃侃而談的老鮑赫。
“那天可真是冷得要命。我抱着凍得硬邦邦的草叉朝雙手哈着熱氣,看着兩個爵爺騎着高頭大馬在那互相行禮說話。不一會兒,他們各自回到戰陣,戰鬥就正式開始了。”老鮑赫皺着眉頭,彷彿正在親歷那段記憶。
“說實話,我那時怕極了,看着對面衝來的農兵,我想回頭逃走。但是我在第一排,後面的人推攘着我,除了前行別無退路,”老鮑赫閉上了眼睛,“這時,我看着已經不遠的敵人在瘋狂吼叫,他們臉上的神情告訴我他們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會殺死我。”
“天吶,要是碰上這樣的場景我可能會嚇得癱軟在地吧。”翰恩暗自想着。
“沒辦法,我也要活命。也不知道當時哪來的勇氣,拿起草叉用力地捅去。再回過神時,我面前一個年輕小夥子捂着被我捅穿的喉嚨,無助不甘地看着我,”老鮑赫搖搖頭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當時身子一軟,尿都快嚇出來了。要不是這該死的戰爭,或許那個鄰村的年輕人會成爲我的朋友,而不是被我一叉捅死。”
這時,小克萊茵牽着馱馬和拖車回到了營地。
老鮑赫起身,拍了拍翰恩的肩膀,向不遠處正在往拖車上搬運戰利品的新兵們走去。
還呆坐在樹下的翰恩心中,一些東西悄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少爺,這些山賊的頭顱怎麼處理”胖子看着地上堆積的七顆頭顱。
其中,長斧傑克的頭顱表情最爲猙獰。他真是死也沒想到,他會被自己朝夕相伴的戰斧砍下腦袋。
“做七個尖木樁子,把這些悍匪的頭顱插在上面,然後插在村子邊界入村的路上。”西蒙想了想,雖然有些嚇人,但這樣做至少這段時期內領地不再敢有山賊劫匪過來紮營劫掠。
弗爾德村有三個道路入口。
一條泥路沿着蜿蜒的萊茵河而建,從北向南貫穿了整個弗爾德村騎士領。一條路是從東向西,與萊茵河邊南北方向的路交接,形成丁字路口。而在丁字路口邊上,就是弗爾德村。
從弗爾德村向北邊走,是經濟發達的弗里斯蘭公國。往南邊走,是貝格伯爵所在的貝格郡。往東邊走,是欣克瑟村和多爾斯騰堡。若是往西邊橫渡萊茵河,便到了上洛林公國洛翁伯爵的領地。
“大人,戰利品和兩位兄弟的遺體都已經裝上車了”一個新兵擦着額頭上的汗,來到了西蒙面前。
“很好,我們出發吧。”西蒙看着美麗的夕陽,彷彿那是勝利女神向他吐露的迷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