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說只有前世的一部分記憶，卻永遠記得那個喜歡衣着白色長紗的女子，在懸崖邊上，拋棄了他。
那段記憶，銘刻在他心裏，便是腦子忘記了，心也記得。
不論何時想起來，都能感覺到刻苦銘心的痛。
巨蟒知道江子兮只是在忽悠他，但無所謂，他願意相信她的忽悠。
“子兮，這扇門，是爲你而開的，只有你做出了選擇，我才能送你離開。”
“選擇？”
“對，選擇，所謂新生，便是你腦海裏的兩重記憶，相信你也應該知道，記憶才能代表這個人存在過。”
江子兮垂眸：“你的意思是，我必須得選擇放棄其中一種記憶，才能帶着另外一段記憶離開這裏？”
“不止是這樣，不同的記憶，代表你選擇了不同的生活。”巨蟒解釋，“你若是選擇你原本的記憶，你就可以回到現實生活中，忘記這段過去，好好的活着。”
“但你若選擇另外一個靈魂的記憶，以她行走過的路線活下去，你就會從這扇血門，回到系統的世界裏。”
兩段記憶不能共存。
她只能依靠其中一段記憶活下去。
江子兮手微微收緊：“就不能保留我原本的記憶，回到系統世界裏嗎？”
“不是不能，而是你的記憶裏，摻雜了太多太多的情感。”巨蟒有些無奈，“你應該知道，一旦愛上遺留在系統裏的靈魂，你的靈魂力就會無意識的被汲取掉。”
“你是想說，帶着我原本的記憶回到系統世界，我會死對麼？”
巨蟒俯身：“對，所以子兮，不論你是想自己活下去，還是想拯救我，都不能帶着你自己的記憶回去。”
這也是聖女洗去她記憶的原因之一。
“如果我做了選擇，那我的記憶，就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嗎？”
她算是徹底消亡了嗎？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巨蟒悵然，“我所能知道的，也只有這些了。”
江子兮深深的嘆了口氣，眼底滄桑盡現，愈發顯得蒼涼。
“我原本以爲自己被系統選中是一種幸運，至少我獲得了活下去的希望。”
“可我現在才發現，活着，真的是一件好難的事情。”
不論怎麼做，都看不到生的希望。
要麼，是她走向滅亡，要麼，是將別人推向消亡。
不論哪一種，她都不想選。
這一刻，江子兮突然想到了姥姥，她性子剛強且溫柔，深諳灰暗，卻善良依舊。
如果是她，又會如何抉擇呢？
“子兮，你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生活。”巨蟒開口，醜陋駭人的蛇頭，居然隱隱透出溫柔，“沒有人會怪你的。”
“離開這個世界之後，你會徹底忘記這裏發生的一切，所以，離開吧，離開這裏，好好活下去。”
連着他的那份期望，一起活下去。
江子兮終於下定了決心，擡頭，笑了：“或許，你說得沒錯。”
巨蟒眼底的綠光顯得愈發柔和，心口發出巨大的亮光：“就是現在，做出你的選擇吧。”
“我選擇……”江子兮輕輕開口，“回到系統的世界。”
下一刻，血門裏的一切統統消失，一切都變得雪白，白茫茫的一片中，巨蟒化作孩童模樣，錯愕的呆站在中央。
“子兮，你可知道，你打開的血門越多，血門的力量就會越來越弱，或許下一扇血門之中，就沒有能送你回去的力量了。”
江子兮失笑，這一點，他也沒提前說啊。
不過也沒關係了，做出這個抉擇，她的記憶就會徹底消亡，能不能回到現實世界裏，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江子兮的意識開始恍惚，她軟在雪白的地板上，眼底沒有不甘心，甚至連那抹迫切想要活下去的希冀都消亡了。
“只唯有一點，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她最後開口，“不管在哪一個世界，在你恢復記憶之時，能不能都不要殺她？”
“她啊，也是很希望能活下去的，你殺了她，會讓她很傷心。”
孩童上前，蹲下身，眼角滑下一滴淚：“好，我答應你。”
江子兮笑：“或許到最後，誰都活不了，既然如此，那就在這些世界裏，讓她多活些時日吧……”
聲音戛然而止，下一刻，萬物消散，一切歸於蒼茫。
……
血門外，系統頹廢的坐在地上，等待着消散。
可最後他等到的，卻是力量的迴歸。
“怎麼回事？”系統錯愕低頭，看着逐漸實體化的雙手，滿臉不可思議，“難道她的選擇，不是離開？”
她不是那麼希望活下去嗎？
機會就在眼前，她爲什麼要放棄？
難道是聖女出手，強行替她做了選擇？
也不是沒可能。
聖女虧欠了他一輩子，救了他，又捨棄他，給了他光亮，再一步步將他丟進深淵，最後親手害死了他。
就爲了彌補這個虧欠，所以才插手了麼？
可笑。
當真是可笑。
系統眼底的悲傷消失殆盡，餘下的，只有戾氣和怨氣。
“聖女，你在不應該遺棄我的時候遺棄了我，現在又做出這幅深明大義的模樣給誰看？”
“也是，這都是你欠我的！”
話雖這樣說，系統卻覺得心疼若死。
江子兮和聖女是不一樣的。
她不像聖女那般無慾無求，也不如聖女那般脫俗矜貴，她更像個人。
她會喜歡他，會對他好，會無條件的信任他，會用那雙帶笑的眼睛看他。
會告訴他，有他在，她很安心。
系統心口疼得抽搐，他捂住胸口蹲下身，淚水如潮般噴涌而出。
“子兮，你應該選擇離開的……”
他們之間，他寧可消亡的那個人，是他。
忽然，血門開了，江子兮的身體漂浮而出，緊閉着眼，沒有一點生氣。
系統下意識的上前抱住她，卻在抱住她的那一刻，看到了她在血門中殘存的記憶。
應當是聖女刻意留給他的。
原來，不是聖女抹去了她的記憶，而是她選擇了留下來。
保留另外一個人的記憶，留下來。
“她啊，也是很希望能活下去的，你殺了她，會讓她很傷心。”
系統再忍受不住，悲痛欲絕，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