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兮的死,叫江候哀怒至極,他險些當場一刀殺了江茂息。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動手,而是與江茂息斷絕父子關係,將他和三姨娘都趕出了江府。
並且立下誓言,他若再在京城見到他一次,一定會殺了他!
三姨娘本就是落魄的時候嫁入江家的,如今被趕了出來,根本無處可去,只得跟江茂息在南山的寺廟裏面落了腳。
三姨娘向來懦弱,聽聞江茂息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竟氣得給了他一巴掌:
“茂息,你……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子兮可是你的親妹妹啊!”
江茂息硬生生的受了那一巴掌,面上雖然沒有半點愧疚,但眼底終究還是閃過一絲不忍。
他原本以爲江子兮落水,至多不過病上幾日。
他沒有想過她真的會死。
那個平日裏拿着鞭子耀武揚威的丫頭,身子骨居然這般孱弱。
僅僅是落了水,就當場去了。
“她該死!如果不是她告訴妍兒當年事情的真相,妍兒就不會無家可歸,現在也不會落得遠走他國的地步!”
“江子兮就是因爲造了太多孽,所以纔會一落水就被鬼差給收了的!這就叫做報應!”江茂息恨恨的說道。
他說着說着,就說服了自己。
對,沒錯,江子兮就是造了太多孽,所以纔會遭此一劫!
他話音剛落,三姨娘便又給了他一巴掌:
“你……你是不是瘋了?!就算是子兮告訴謝妍真相又如何?當年的事情,就連我也知曉。”
“若這些事情都是我告訴謝妍的,你是不是覺得我也應該去死?!”
原文中,揭露這一切祕密的人,正是三姨娘。
三姨娘話音剛落,江茂息便愣怔在了原地:
“姨娘,你……你說什麼?”
三姨娘嘆了口氣,坐在草堆上: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盛極必衰,當年謝家樹大招風,皇上早就有意懲治,只是奈何一直沒有抓到把柄。”
她頓了頓:
“說起來,謝家那老匹夫也是瘋了,竟然敢在朝堂上出言嘲諷皇上,說皇上是個弒父弒母的惡徒。”
“那話豈是他能說的?皇上大怒,當夜便暗地裏差劉公公來下口諭,讓江候連夜血洗謝家,一個不留。”
聽到這些舊聞,江茂息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敢在朝堂之上出言諷刺皇上,可見謝家主平日裏有多猖狂了。
三姨娘看着火光繼續說道:
“侯爺當時根本沒有權利拒絕,只得當夜血洗了謝家,其實若不是侯爺心善,你以爲謝妍和謝遊當真能活下來?簡直是笑話。”
江茂息嘴脣顫抖:“這些事情,你爲何……你爲何以前不跟我說?”
三姨娘扭頭看向他:
“跟你說了有什麼用?我知曉你喜歡謝妍,所以呢?你要爲了謝妍去跟皇上作對?”
江名城頓住了,久久沒有說出話來。
跟皇上作對,他哪裏來的那個本事。
他能做的,也就欺負欺負對他不設防的江子兮了。
說到底,他也是極其懦弱的。
“我問你,這件事情的原委,同江家有什麼干係,同子兮有什麼干係,你爲何非要做到如此地步?”三姨娘問道。
江茂息側過腦袋。
他不知道。
自從謝妍和沈衍文遠走他國之後,他心中便一直憋着一口氣,他想報仇,卻又不知道該找誰報。
謝妍討厭她,那她就應該爲此付出一定的代價。
若說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其實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
他心頭涌起一股酸澀,悔意從心底升了出來,卻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既然做了,他就不會後悔!
絕不!
就在此時,寺廟突然走進來了一個人。
江茂息立馬防備了起來:“誰?”
“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寧仙兒。
江茂息冷笑一聲,面容桀驁:
“你是來殺我的麼?呵,我就知道,你們怎麼可能真的會放過我。”
寧仙兒死死的捏住手上的劍,最終還是收斂住了:
“我是想殺了你,也覺得一早就該殺了你,可是今日,我不是來殺你的。”
在江茂息和三姨娘愣怔的時候,寧仙兒將懷中的一個包袱丟給了他們,她眸光冷冽:
“當初郡主就不該救你們!”
江茂息沒有上前看那包裹裏面到底是什麼東西,反倒是被寧仙兒的話給吸引住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寧仙兒沒有準備解釋,轉身就要走,卻被江茂息給攔住了。
寧仙兒深吸了一口氣:
“想知道是吧,呵,事到如今,你還真是有臉問啊。”
“你以爲你同謝妍的那點事,能瞞得過誰?公主早就有了除掉你的意思,若不是郡主派人保護你們,你和三姨娘早就死了!”
她又指了指那地上的包袱:
“郡主知曉你喜愛寫詩作畫,心中又有極大的野心,便遣人去求了一張名帖,本想送你去宮中,求一個妥善的前程。”
“就在前幾日,這帖子才送到。”
說到此處,寧仙兒咬了咬牙,繼續說道:
“那包袱裏面,有許多珍貴的字畫和一些盤纏,都是郡主生前爲你準備的,我本是不想給你的,我覺得餵了狗都比給你要好。”
“可是……”寧仙兒哽咽了一下,“郡主死之前,說了不要怪你,郡主既然不怪你,我也沒有什麼道理收走本該屬於你的東西。”
“只是從今往後,別說你姓江,我聽着怪噁心的。”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江茂息許久沒有回過神來,他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炸開,許多情緒涌上心頭叫他一時間無法接受。
他緩緩的蹲下身,打開了包袱,裏面擱着幾副字畫,攤開來看,都是他許久以前隨口提過的名畫。
她……竟都記得,還尋到了真跡?
江茂息胸口涌出無所適從的痛楚,叫他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
她爲何不怪他?
就因爲他是她的哥哥麼?
但他可從未將她當做自己的妹妹啊……
其中一幅字畫上,畫着一小姑娘,倚着欄杆,望着頭頂的梅花,笑得燦然。
恍惚間,他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一個身着大紅衣裙的小姑娘跑到他面前,喫着葡萄,彎着眼睛笑着,輕聲的喚道:
“大哥……”
……
許多年後,江茂息成了一個商販,再次回到京城的時候,聽旁人說起如今的江家有多氣派的時候,不由得苦笑。
他出生時,在華貴的侯府,卻過的是最落魄的生活。
然後親手殺死了那個一心爲自己謀劃的人。
他這一生,還未見輝煌,便已日薄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