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兮姑娘，這些都是我遊歷四方採摘回來的，你看看哪些能入藥？”
江子兮粗略一看，竟有着許多稀罕的藥材。
經過這麼多年對黃大夫的瞭解，她算是明白了，這個時期對藥材的記錄大多都不詳細，可以說是根本沒有。
而黃大夫居然能靠着自己的感覺找到這些珍貴藥材，可以說是非常不容易了。
不得不說，黃大夫在學醫這方面相當的有天賦。
江子兮和黃大夫一起將藥材一一分了出來，然後分別說明了這些藥材的名字和用途。
黃大夫喜不自禁，立馬拿出小本本開始記錄：
“嗯嗯，我聽着呢，你繼續說。”
就在二人聚精會神鑽研藥材的時候，一身着灰色長袍，溫文爾雅的人站在了江子兮身後，一把將江子兮提起，拉到了懷裏。
他親暱的在江子兮臉頰旁蹭了兩下：
“今日跟爹走了十幾個鋪子，累得我現在腰都直不起來，快，快幫我把把脈，我覺得我病了。”
江子兮：“……”
程昱以前有病的時候，若是誰說他有病他就跟誰急。
現在沒病的時候，他倒是天天咒自己有病。
這人的腦子……似乎是有些問題。
江子兮敷衍的給程昱把了把脈：
“沒事，進去喝杯熱茶就好了。”
說罷推開程昱，拿起腳下的一株藥材看向黃大夫：
“這可是好東西……”
江子兮話還沒有說完，就再次被程昱給提起來擁入了懷中，滿臉防備的看着面前這個曬得黝黑，頭髮枯黃毛躁的小老頭兒：
“這小乞丐誰呀？”
江子兮：“……”
黃大夫：“……”
“臭小子，不過十年不見，你竟不認識老夫了？”黃大夫暴跳如雷，“虧得老夫以前還拼死拼活的救你呢！”
程昱上下打量了黃大夫一番：
“哦，原來是黃老啊，你……”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道：
“你怎麼老成這樣？”
黃大夫：“……”
好想掐死這小子！
程昱復又笑了，繼續說道：
“還有，黃老你可別說拼死拼活就救我的那種話，要知道，當年你用了不少府裏的珍稀藥材，我的病卻半分沒好。”
滿臉都是‘你是廢物’的感慨。
黃大夫咬牙切齒。
不行，這程家是容不下他了！
他得走！
但是話說出來的瞬間卻變了：
“少爺，瞧你這話說的，好歹老夫也是看着你長大的不是？”
黃大夫：“……”
狗腿子慣了，改不掉了。
再說了，在程家待着，什麼事都不用做都有人養着，何樂而不爲？
黃大夫不願再搭理程昱，轉而看向江子兮，笑容真誠了不少：
“子兮姑娘，咱們繼續，繼續……”
江子兮還未說話，就聽見程昱說道：
“繼續什麼繼續？誰要跟你一個小老頭廢話？子兮，走，咱們進屋聊聊人生。”
黃大夫：“……憑什麼啊！”
分明是他先到的！
程昱嘴角勾起一個十分傲氣的弧度：
“就憑我是少爺！”
江子兮：“……”
看把他給傲嬌的。
……
二十年後，黃大夫逝世，他精心鑽研了一輩子的醫術都彙集在他屋裏精心保管的宣紙裏。
江子兮將散亂的宣紙編排好，彙集成一本書，取名爲《醫術典籍》，叫人謄抄之後四處流傳，
大夫們得知此書的出現，一一前來拜訪，都希望能觀之一二，其中不乏想要花重金買下這本書的人。
江子兮卻沒有要錢，而是將這本書謄寫數百本之後交於了衆人：
“黃老一生不爲金銀財寶，一心鑽研醫術，他死後必然也不會希望我拿此書賣錢，只希望你們能將他的醫術發揚光大，那就是對他最好的報答。”
因爲黃大夫平日裏不管做什麼，喝酒喫肉，無一用的不是她的月錢。
江子兮這一番話將黃大夫擡到了一個巨大的高度。
後人都稱之爲醫學聖人，更有甚者爲之修廟塑身，每日以煙火朝拜。
……
三十年後，程昱病重，各種疑難雜症都來了，江子兮也覺得非常頭疼，最後以身試藥，也跟着病了。
兩人都深知活不久了，便依舊同牀而依，生怕死前看不到對方最後一面。
這一日，江子兮頗有迴光返照之意，她從牀上爬了起來，在下人的攙扶下來到了院子裏。
三十年前黃大夫死後種下的桃樹，如今已亭亭如蓋，正是春日，風吹得桃花四處飄蕩，落在江子兮的頭上，滿目桃色。
桃花的清香抵去了江子兮鼻息大半的苦澀味，她倚在藤椅上，面容帶着笑意。
花紅柳綠，真美啊……
程昱也被人攙扶着從屋裏走了出來，兩人遣散了下人，並排坐在藤椅上。
江子兮呼吸略微微弱，頭倚靠在程昱的肩上，身上的力氣漸漸的消失了：
“少爺，謝謝你能一直陪着我。”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能夠一直穿梭時空陪着她，但……她能遇到他，她覺得很高興。
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面臨着生死，一個人遊走在各個時空中，一個人……演繹着旁人的人生。
演繹那些與她本人並無任何關係的人生。
她其實很害怕。
害怕某一天再也睜不開眼睛，再也沒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出現了。
他陪着她，跟她一起經歷人世間的生死。
不管他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她……都很高興。
程昱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慌張，他呼吸急促了幾秒，顫抖着枯瘦的雙手擁緊了江子兮：
“你說什麼傻話，謝什麼謝，如果可以……我願意一直陪着你。”
她不用謝他的。
他是心甘情願的。
不管付出什麼樣子的代價，他都希望能陪在她身邊，只需要看着她，他就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江子兮笑了笑，意識愈發的渙散：
“少爺……下一世……我還能再遇見你嗎？”
說罷，她便再無意識。
程昱看着江子兮手垂落在腿上，眼眸微顫，終於落下了一滴淚。
他彎腰，在江子兮額頭上印下一吻：
“會的，只是下一世，你能不能讓他早一點愛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