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正剛或許覺得愧對於我離開時顯得有些倉皇,走到家門口,進了黑咕隆咚的鐵門,漆黑一片的樓道此刻倒成了隱藏和逃避的最佳場所,我就想找個逼仄的角落待會兒,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圍起來。含在眼眶裏的淚水是爲自己、也是爲陳斌、更是爲剛別於人世的爺爺,短短一週時間經歷了兩次晴天霹靂,曾經的憧憬和美好都像肥皂泡沫一般消失殆盡。我對陳斌除了無盡的掛念還有些許失望,他魯莽的行爲和缺乏理智的舉動毀的不僅僅是自己,更是我們之間的愛情。以前我無數次設想過有朝一日把他堂堂正正地介紹給爸媽,也無數次幻想過我和他手牽手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可今天他的所作所爲很有可能會影響到我們今後的發展,爸媽向來對我的擇偶要求有些偏高,他們絕不會同意這樣一個有着前科的男孩作爲參考對象。我再一次陷入了一股旋渦中,一瀉而下的河水讓我沉沉浮浮、無法靠岸。

    大門口傳來零碎的腳步聲。我站起身揉了揉麻木的腿,一個黑影擋在眼前“蕭逸,你怎麼待在這兒。”

    站在跟前的是久未見面的曹陽,早些日子就聽說他準備出國深造正忙着考雅思,自己都記不清上一次遇到他是什麼時候。

    “沒什麼就想一個人待會兒。”我抹了把臉艱難地笑着。

    “我聽說你爺爺去世了,節哀”他微微拉了我一下手,藉着走廊上昏暗的照明燈,看了我一眼不無擔心地說“你臉色不好。”

    我還是百般無奈地苦笑着,一言不發地走回家裏。

    這個晚上我和爸媽一起守靈至天亮,清晨就背了個書包去學校上課。剛出了家門就看到曹陽走過來問道“你回學校嗎”

    我點點頭。

    “我送你”他徑直走在前面

    “很遠啊”

    “沒事,順便和你聊聊,送完你我正好去浦東圖書館”

    和曹陽這樣並肩走着彷彿是上個世紀前的事情,他微胖的身軀,敦厚的臉龐還是那麼的親切和熟悉,時過境遷我依然還是把他當做一個摯友、一個沒有血緣的哥哥看待。

    我們誰也沒說話一路走到公交車站,等車的時候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路上要一個多小時呢,你還是別送了。”

    “我這樣是不是讓你爲難了”他好像有點誤解了我的意思。

    “沒有,我就是怕你耽擱複習”我連忙解釋,其實心裏還是因爲有人陪伴而感到一絲溫暖。

    “車來了”曹陽等車門一打開就擠上去在後排佔了兩個空位。

    “那麼長時間沒碰到你,我都沒問過你有沒有結交新女朋友”我坐下後隨意找了個話題。

    “我都要出國了,現在交女朋友不是害人家嘛”曹陽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說。

    “那倒也是,你該不會幾年後帶個金髮碧眼的外國女友回來吧”

    “你覺得我會喜歡她們嗎”他也許覺得我的話並不好笑。 “你和他還好嗎”隔了很久他才別有深意地問了這句話。

    “還行吧。”我盡力僞裝成很自然的樣子。

    “從昨天我就覺得你臉上帶着很深的憂慮,難道真的是因爲家人的去世嗎十幾年的朝夕相處我不會看不出你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的話讓我一下子觸景傷情,鼻子尖一陣陣酸楚,我不敢置信即便分開那麼久了,自己的一切微妙動態依然瞞不過曹陽的眼睛。

    “你如果不想說也不勉強,我只是認爲有些事壓抑在心裏並不好而且也不是你袁蕭逸的風格。”

    剩下的一段路程中我把陳斌和樊正剛的事情大致對曹陽講了一遍,之所以告訴他不僅僅是需要聆聽者更是出於對他的信任和依賴。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他似乎對整件事抱着匪夷所思的觀點。

    “我不知道,至少先等他出來再說吧”

    “蕭逸,我很抱歉不能給你什麼幫助,因爲我不是他,我更不理解他的作法,換做我是絕不可能去插手這種事的,朋友是一回事,義氣是另外一回事。”

    “無論怎樣還是感謝你大老遠地送我過來,你能聽我嘮叨已經大言不謝了。”

    在學校門口臨別時,曹陽特地語重心長地說 “蕭逸,我和你之間的事情都過去了,如今我們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彼此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糾結的麻煩找對方聊聊、絮叨絮叨,雖然不一定有實質性的解決方法但總比悶在心裏頭的好,你覺得呢”

    我感動地上前抱了抱他淺淺地笑着說“真的謝謝你,曹陽這是幾天來我聽到的最開心、最撫慰人心的話”

    一個多小時的交流就像是一碗心靈雞湯使我內心得到了很大的鼓舞和振作,即便對方沒有給我任何有用的幫助可他讓我感受到了一種支撐,至少讓自己覺得遇到困境的時候背後還有個人可以敞開胸懷做我的後盾。

    回到學校那種忙碌和疲憊暫時驅散了我對陳斌的牽掛和對爺爺的追憶,每天除了上課學習之外,還積極主動去參加平時不太愛去的課外活動,晚上喫完飯就去圖書館泡着,直到熄燈纔回寢室。忙碌是緩解焦慮的靈丹妙藥,日子趨於平淡,陳斌依然沒有任何音訊,太長的等待逐漸地讓我失去了先前的焦躁和擔心。

    臨到週末我連家都不願意回,打了個電話給爸媽推辭說學校要搞課題。

    等晚上同寢室的人各自回家後,我一個人可以清清靜靜地享受獨處。校園的夜晚特別地靜謐、祥和,食堂喫完飯在操場散了會兒步,回到宿舍門口,門房大爺叫住我“袁蕭逸,剛纔有個男孩打了好幾次電話來讓你趕緊回個電。喏,這是對方的呼機號碼”

    我一看紙條是樊正剛打來的,趕緊拿起電話,沒幾分鐘對方就回電了

    “正剛,是我。”

    “蕭逸,總算找到你了。”電話那頭的樊正剛長長地舒了口氣“陳斌放出來了,那人答應我們賠償貳萬元就撤訴。前幾天我和陳斌父母把錢親自送過去的,第二天他就從拘留所裏出來了。不過”

    “不過什麼”我追問道。

    “不過他可能還沒有徹底從陰影中走出來情緒特別不好,一出來就和父母吵了一架。原本他爸去廠裏好說歹說才撤銷開除決定,領導說念在初犯記大過一次算了,可他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回去上班,這點我們也能理解,畢竟面子上過不去。問題是他家也不回,四處遊蕩也不願意來找你。我跟了他一整天磨破嘴皮子才說服他去別墅獨自住幾天冷靜一下。我想這事情也要和你說一聲,好讓你放心。蕭逸,你方便的話去看看他,他現在最需要你的陪伴。就連我他都不太愛搭理,我知道他心裏一定在恨我、恨路遙,只要他放得下我怎麼都願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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