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帶着無奈的笑意。
得到鬼主的同意，洛也一雙杏眼頓時亮了起來。她的確有一大堆的疑惑想要趕快問出來。
“怎麼會是秦子虞他不是跟他爹說他們只是知己嗎怎麼會喜歡上傅雪呢還有傅雪是怎麼知道喬禾身體裏的人不一樣了又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如果早發現了爲什麼非要等到新婚之夜才殺他還有爲什麼”
“洛也”司命忙打斷她，這孩子的好奇心又爆棚，如果不阻止不知道她還要問出多少句，更何況她還會產生莫名其妙的聯想，比如秦子虞愛上了喬禾，爲了報復他才代替他娶了傅雪之類的想起來就萬分頭疼。
然而鬼夙卻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他表情認真地望着洛也，似是回答，又像在感慨：“他們啊，總是在失去了之後，才懂得那人對自己有多重要。”
洛也仔細地揣摩着這句話，剛有些體會，又聽到自己師父做了補充：“雖然這段不是我寫的，但傅雪之所以把秦子虞留到成親以後，應該是爲了讓自己與喬禾死後可以同穴。”
“真讓人心疼”洛也鼻子有些發酸，突然不是很想糾結那些問題的答案了。
鬼夙卻還是將他所知道的解釋出來：“那日蒼禾上仙的魂魄入了鬼界，隨行的鬼差稟報，說發現他的時候，他是戰場上的一隻遊魂，而不遠處一具失了魂的屍體，卻並不與他匹配。照理說，魂魄不能以自身的力量脫離肉身，亦不能以鬼的形式在人間逗留太久。我奇怪，派人去凡間一探，便發現了蹊蹺。
“借屍還魂的事作爲鬼主我見過不少。初上任時，有個女鬼以被毀了的容貌將心上人的妻子嚇暈了去，然後附了身。我問一鬼差，對此可有方法。他道，可將魂魄鎖在肉身裏，隨即使術將肉身散了。我沉吟了一會兒，擺擺手放他去做。結果，鬼除了個乾淨，但那具身體本來的主人回來後，卻再也沒有容身之所。於是怨氣很快凝聚，她化成了厲鬼，屠了整個鎮子。被抓回鬼界打散魂魄時，她說，天意弄人。可我知道，這並不是天意啊。
“附在喬禾身上的秦子虞還未成厲鬼，也沒有傷害過人，我思前想後，他的去留，不應該又一次以我一己的意願作決定，所以單單跟傅雪提了句，讓她留意喬禾的異常。”
每次看命簿，洛也總帶着無所謂的心情，因而凡人的離合甚至生死在她眼裏並沒有什麼分別。但鬼主卻已把自己提到了這樣的境界不由望着他的眼神多了幾分尊敬。
鬼夙察覺到洛也的不同，將黑袖向上捋了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之後慵懶地將下巴一撐，勾起了薄脣，聲音也與之前不大一樣。
洛也實在不想將堂堂一界之主的音色形容成魅惑。
“小洛也，你要是看上我了就留在這兒吧，畢竟你師父他，打不過我。”說罷掃了愣住的司命一眼，又把原來的笑加深了些許，補了句：“雖然他比我老了兩千多歲。”
洛也觀察着自己師父難得喫癟的模樣，偷笑得異常愉悅。
告別鬼主後，洛也一路在司命尖銳的注視下步伐艱難。
“師父，那個”洛也終是沒忍住開了口。
“怎麼了小洛也”
又是這樣該死的語氣洛也恨不得現扎一個叫司命的草人兒狂捅幾萬下。奈何形勢逼人，她用右手掐了下左臂上的肉，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師父，您還是先回鬼主那坐會兒吧，我想一個人在這兒逛逛。”
司命斜眼看她，“你是嫌我剛剛被嘲諷得不夠多嗎還回去坐坐”
洛也明顯被噎着了，她堆出諂媚的表情，狗腿地望着司命：“可是如果您先回去了，以我的這可憐的修爲，師父想再喝到我釀的桃花酒可能要等到明年開春了。”
司命頷首折服，抹了抹額間的汗。
洛也記性一向很好，不一會兒便摸到了司藥房。
她遠遠看見房間裏那在櫃檯前忙碌着的一男一女的身影，意料之內的，想起了段夕。
那時候，小小的司藥房也總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師父總是很忙，每次出門前留下藥方和用量就離開了。師兄便從最簡單的藥理開始教她，語氣溫柔而認真。可惜因爲自己懷着深深的負罪感和小小的愛戀，並沒有學到多少，以至於腦子到現在爲止還是這麼的不靈光。
於是，在近處透着司藥房的木窗，看見裏邊兒那位不是她心心念的師兄時，洛也鬆了口氣，卻也嘆了口氣。
她踏進門，走向了那位同樣眉清目秀的少年。
“請問，這裏有一個叫段夕的人嗎，長得很好看的”
雖然知道後面那半句很可笑，卻還是忍不住加了上去。
“未曾聽說。”
“那”洛也想再提提司藥房的師父，卻發現她完全沒有印象。說起來，好像那時候自己只是一味跟着段夕喊師父，卻連他的名字也沒問過。
洛也不禁撓了撓頭，彷彿自己又成了奈何橋邊那個哭壞了腦子的女鬼。
她道了謝，失魂落魄地踏出了門。
“聽說，醉堯那裏存了一件寶物，雖然不如離魂鏡神奇，卻在找人這方面出類拔萃”
咦，這不是師
忽有一碧衣男子飄到洛也身前，敲了敲洛也的頭，責怪道：“難怪鬼夙小瞧我，你在我這兒呆了這麼久，竟連這個也想不到。不如我哪天有心情就把你打個包給他送去得了。”
說起醉堯上仙，那是司命在天界中數一數二的好朋友，他倆的友情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他倆飛昇前一起歷練的歲月。醉堯上仙跟弟子說，經歷最後一道歷練的時候，吾友體力不支，是自己把他背出了火海。死命星君跟徒弟講，經歷最後一道歷練的時候，醉堯兄因爲前一日宿醉泛了酸水，是自己使了個淨衣訣才保他仙家儀態不失。
醉堯上仙的弟子沐琰與司命星君的徒弟洛也在誰家師父更厲害的問題上總是爭論不休。
沐琰驕傲地說我師父是你師父的救命恩人，沒有你師父你就不會在這兒了，所以我師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洛也鄙夷他這套邏輯，轉了個話頭說我倒是覺得對於神仙來說，氣質比性命更爲重要。若是沒有我師父挽回你師父的顏面，他根本不會自覺有資格收你這麼個徒弟，所以我師父是你的救命恩人才對。
沐琰噗嗤一聲笑出來：“厲害厲害。”
洛也抱了抱拳：“承讓承讓。”
沐琰與洛也的對頭關係因爲兩家師父合作賣桃花酒的關係有所緩和，洛也經常樂呵呵去蘭若殿送酒，沐琰也經常喜滋滋地來無方殿報賬，日子久了兩位冤家竟忘了辯論這檔子事，不知不覺中成了師父們那般的朋友。
洛也早就聽沐琰說，醉堯上仙那兒有件叫做沉凌波的法器，能在水面上浮現特地的人在特定時間點的狀況。當時她還跟沐琰打趣，如果她得了這麼件寶貝，便每日晚上對着它喊“沐琰”，這樣就可以偷看他洗澡啦哈哈哈。惹得對面人臉紅了半晌。
在兩家關係這麼好的情況下，洛也竟沒想過讓醉堯上仙幫自己這個忙的緣故，是出在沐琰近來越發不正常的表現。
比如她有次去送酒，沐琰對着她嘿嘿傻笑了半天，還頭一回把壇數記錯了。
比如一貫吝嗇的沐琰月末來報賬，分成的時候多給了她十五顆金珠，走時都沒發現。
比如月中十五，沐琰又跟喫飽了撐的似的請她去嫦娥那兒看月亮，她一斧頭把人趕了出去：誰不知道她最怕的就是兔子
再比如前兩天，她照舊跟沐琰講司命下凡聽戲的趣聞，說一名喚金蓮的女子同時侍奉了兩位夫君。沐琰一本正經地譴責金蓮不守婦道，她應和着。沐琰剛投來欣慰的目光，她又補了句：“兩個也太少了。若是我，怎麼也得找個十個八個的”沐琰甩了甩袖子便走了連聲再見也沒說。
經過了這麼多事兒，尤其是前兩天那樁，洛也決定將昔日的小夥伴先晾上一陣子，在他變正常主動跟她賠禮道歉之前堅決不理他。
但依然是形勢逼人，她看着司命，無奈地說：“師父，我跟您迴天界找醉堯上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