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紜猛地睜眼雙眼。
久未見光的眼睛忽然見到了光亮,刺得柳如紜眼睛發澀,眼前一團模糊,看不清任何東西。
她動了動手腳,蕩起一陣一陣的水波,她又嗆了幾口水,手足皆被鎖鏈困住,一如珍籠陣的水牢中。
柳如紜在第一時間想召出星河劍,但並沒有得到反應,她甚至感應不到星河劍的存在
又是水牢她又被離藏囚回了珍籠陣
不對。
她確實身在水牢,只不過這水牢明顯比之前那個逼仄的水牢大了不知多少,水也更加冰冷刺骨,冷意就像是無形的細蟲,從骨縫中鑽進去,附在上面,令人寒顫。
離藏沒這個本事切斷她和星河劍的聯繫。
她有猛地意識到不對,有人
柳如紜眨去眼周的乾澀,視線恢復清明,才勉強能看清周遭。
她仰頭看去,首先看見的就是各式各樣華麗繁複的道袍法衣,火光折射這些道袍法衣上面,就像燒起來了似的。
柳如紜努力仰頭看去。
“我建議,把她丟入深淵極地,永世不得出。”
“我看不如直接殺了,挫骨揚灰,再滅其神魂,一勞永逸”
魔族也不會穿什麼道袍法衣,倒是九州大陸的修士喜穿這些。
柳如紜張嘴喊了一聲,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奮力瞪大眼睛去看那些“人”,企圖透過層層白霧看清他們的臉。
這些“人”各個道貌岸然,仙風道骨,可他們的臉卻只是一團霧,根本沒有臉。
他們是誰
這是哪
她是誰
他們就像是在討論一隻畜牲的生死,你一言我一語,吐出的一字一句,一句比一句可怖。
最終的宣判出來了,一個高高在上的“人”輕蔑的瞥了一眼在水中掙扎不休的柳如紜,冷漠無情道:“抽去仙骨,永鎮深淵極地。”
接着柳如紜便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也看見不見一點光亮了,她被囚在黑暗的水中,日日夜夜。
沒有人能在黑暗、寂靜的地方中長期生存,沒有人
不知是過去了幾年,抑或只是過去了幾個月,她昏昏沉沉地想就這樣死去吧,死了就解脫了。
她把自己整個人沉入冰冷的水中。
人體的本能求生欲讓她想掙扎出水面,可她的腦子此時冷靜到可怕,她一動不動,至始至終沒有浮出水面。
五竅不斷有水往體內瘋狂涌入。
她的身體像是一個瓶子,裏面裝滿了水之後就沉入了水地,再也浮不起來。
永遠地沉睡在了黑暗之中。
柳如紜猛地大吸了一口氣,活了過來
彷彿真的溺水了一般,猛然接觸到空氣,咳地撕心裂肺。
口鼻之中根本沒有水,她沒有溺水,可剛剛的場景溺水體驗真實到可怕。
黑色的雪簌簌落下,柳如紜意識到自己還在離藏的幻境中。
她夢魘了
夢,能真實到這種地步嗎
“你終於醒了。”
柳如紜擡頭看去,雙目微張。
月華劍主
“你認得我”方葵疑惑地問。
柳如紜搖搖頭,又點點頭,道:“我認得你的劍。”
方葵一愣,顯然沒有想會得到這個回答。
她一擡手,月華劍便出現在她手中。
柳如紜頓時又想起月華劍的劍鳴,心口一滯,像是壓了一大塊沉重的巨石,喘不過氣來。
她垂眸,道:“不知閣下是何人,爲何在此。”
柳如紜細細思索了一番,記憶中並沒有方葵這號人物,無奈只能放棄。
“我名柳如紜,師承留仙宗。”
雖說她如今已經不是留仙宗弟子了,可她的確師從留仙宗,她主動道出師門也是爲了看月華劍主的反應。
方葵“啊”一聲後以懷念的口吻道:“你是留仙宗弟子啊。”又以驕傲的口吻道:“吾乃崑崙風虛道人座下十三弟子。”
崑崙
竟是崑崙弟子
她早該猜到的,那一身行雲流水的劍法,那一身寧舍自己做獻祭品也不奪人生機的傲骨
九州大陸除卻崑崙有此風骨,再無其他。
是她陣法造詣不如離藏嗎不是。
是她不曉得可以用魔族充當獻祭品續自己的生機嗎不是。
是她不願。
這便是崑崙弟子
思及如今早已荒廢的崑崙,思自己自逐出宗門,柳如紜又黯淡下來,抿脣道:“我現在已經不是留仙宗弟子了。”
方葵奇怪地看着她,柳如紜的神情告訴她,這不是一件令柳如紜高興的事。
方葵沒有戳人痛處的愛好,她體貼的轉移了話題。
“你剛剛被心魔困住了,你身上應該是帶了某種法器,才能助你清醒過來。不過既生心魔,日後你要格外小心,千萬不要迷失了本心。”
“心魔”柳如紜心情複雜,她竟生了心魔
心魔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只要是人必會有弱點,譬如,有膽子小的人錯手殺了人,神魂驚懼,他日畢生心魔。
又譬如,一劍癡迷劍修,常年修爲停滯不得突破,久而久之,也會形成心魔。
不管這心魔怎麼生的,這總歸有個由頭,可柳如紜連自己的心魔從何而來都不清楚。
思來想去,這心魔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柳如紜只能暫時按下不提。
至於法器,必是夜鉉無疑。
接下來,倆人就像是多年未見的好友,說了許多話。
柳如紜知無不言,可當方葵說到自己困在魔族的事後,柳如紜張了張嘴,不知該不該將離藏藉着她傳授的陣法做的一切爲天道不容的那些破事告訴她。
方葵天性寬容,溫和,見她一直面帶苦色,非但沒有爲難她,反而伸手想要安撫她。
柳如紜驚訝地看着她的手穿過自己的身體。
方葵也是小小驚了一下,很快又釋然,還安慰柳如紜道:“你別怕,我大約是早就死了。”
“我知道,我聽到了月華劍鳴。”柳如紜悶悶道。
“月華劍鳴”方葵不解。
接着柳如紜便把她入離生識海,聽到月華劍鳴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方葵說了。
方葵聽過後,眸中泛着水光,指尖撫過月華劍身,引得劍身輕顫,就像是愛寵被主人愛撫那般,雀躍。
柳如紜也不自覺被感染,嘴角和眼眸都帶上一抹極淡的笑意。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從不知道,月華有此心意。”被喜愛,總歸事一件高興的事,方葵笑道。
話題一轉,又回到了離生身上。
方葵很敏銳,察覺到柳如紜話中的猶疑,直言道:“無須隱瞞,如今我不過殘留着一點念想才能存在於此,也許過不了多久我便會消散天地間。”
於是柳如紜就將離藏所作所爲如實告知。
方葵聽了之後,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