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淳站立在船頭,愜意地抽着雪茄。

    二月的江南還很冷,江風裹着水汽吹在臉上,就跟拿刀在刮一樣,時間一長,渡邊淳便感到臉有些僵,不過他並沒有回到船艙去。

    渡邊淳很喜歡這種感覺,冷雖然冷些,卻能使他的思維變得格外的清晰,在這樣的情形下,一些平時想不太透的問題,就有可能想明白。

    今年正月間,汪僞政府正式籌建了中央儲備銀行,旋即便在上海設立了第一家分行,接着便要在武漢、南昌、九江、合肥等地籌建分行。

    中央儲備銀行名義上受汪僞政府控制,總行乃至各分行的行長,也都是汪僞政府派出的人,不過,真正的控制權其實掌握在日本人手中。

    這是因爲,日本政府給中央儲備銀行的總行乃至各個分行都設了顧問團,像總行以及上海的分行,顧問團的日藉顧問竟然多達四五十人

    顧問團掌握的權力也非常之大,總行乃至分行所有科長以上的人事任免,都必須得到顧問團首肯,超過一定金額的大額放款,更必須顧問團集體簽字。

    而渡邊淳,則是即將籌備成立的武漢分行的顧問團的首席顧問,毫不誇張地說,相比汪僞政府委任的武漢分行行長,渡邊淳更像是行長。

    不過,作爲出身金融世家,並且在德國接受過系統金融學教育的高材生,渡邊淳的野心並不止此,他的終極目標是掌控整個日本的金融

    沒多久天色暗下來,渡邊的助手從船艙出來,勸說渡邊淳回航艙去用餐,渡邊淳卻再一次拒絕了,他還有些問題沒有想清楚,所以想再整理一下思路。

    早春的白天還不長,天色很快就完全黑下來。

    這時候,炮艇正好駛入一處河灣,河灣的左側是大片三角洲,兩條小河從這匯入長江,中間長滿已經枯黃的蘆葦,江風一吹就譁啪啪作響,很是磣人。

    一個海軍軍官走過來跟渡邊淳說:“渡邊先生,這裏經常有游擊隊活動,爲了您的安全着想,請您還是回到船艙去吧。”

    渡邊淳可不是什麼軍國主義分子,他無比地珍惜自己的小命,聽說附近有游擊隊活動,便再不敢在炮艇船頭呆着,轉身就往船艙走。

    只不過,在轉過身的瞬間,渡邊淳的眼角餘光卻似乎看到有什麼亮光在前方的蘆葦叢中閃過,不過等他定睛細看,卻什麼都沒看到。

    渡邊淳還以爲自己看花眼,也就沒在意,跟在助手身後彎腰進了船艙。

    渡邊淳當然沒有看走眼,他剛纔無意當中看到的是游擊隊用手電筒聯絡第5大隊發出的信號光,因爲只閃了三下,而且位置隱蔽,所以並沒有引起炮艇上的日本海軍官兵的注意。

    不片刻,游擊隊便從長江邊接到了第5大隊的二十餘名精銳,然後二十餘名游擊隊員奮力操漿,六七艘小舢板就跟箭一樣馳向江心。

    第5大隊選擇的地點和時間都非常有講究。

    六七小舢板隱藏的位置在三角洲上游五里,這裏的江面急劇地收窄,水流湍急,舢板順流而下,只需幾分鐘時間就夠能與逆渡而上的日軍炮艇交會。

    現在的時間又是晚飯時分,炮艇的日本兵大多都在船艙裏的喫晚飯,留在哨位上的哨兵也是心不在焉,此外更重要的是,爲了節省電力,炮艇上的探照燈不會這麼早就打開。

    如果行動順利,第5大隊以及配合行動的游擊隊就能繼續順流而下,在日本海軍的援兵到達前,進入河道縱橫的三角洲,一旦進入了三角洲,小日本就再別想逮住游擊隊了。

    整個行動計劃看似很簡單,其實卻是經過高慎行、李牧以及周曼天、小麻雀等游擊隊員反覆討論過的,把所有能夠考慮到的因素都考慮到了。

    江面上一邊昏暗,十幾米外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了,不過從船艙裏往外透着燈光的日軍炮艇卻像座燈塔,指引着游擊隊的舢板準確地往前行駛。

    前後不到幾分鐘,六七艘小舢板就已經與小日本的炮艇在江心交會,霎那之間,六七條飛索已經從各條舢板上飛出,一陣叮噹聲後,便牢牢地鉤住了小日本炮艇的側舷。

    隱在陰影中的日軍哨兵聽到了異響,然後很快就看到了已經鉤住炮艇的... 炮艇的六七條小舢板,沒任何猶豫,站崗的日本兵便扣動了板機。

    不過由於天黑,日本兵沒打中目標。

    日本兵拉動槍栓推彈上膛,準備繼續開第二槍時,卻已經沒機會了,剛纔的槍聲以及槍口爆發的火焰,已經暴露出了他藏身的位置。

    李牧擡手一槍,就把開槍的日本兵擊斃當場。

    下一刻,第5大隊的二十多名隊員便紛紛跳上了小日本炮艇,衝在最前面的言老四順手解下顆手榴彈,拉着導火索扔進了船艙艙門。

    只聽轟的一聲,耀眼的火光便伴隨着滾滾濃煙從敞開的艙門噴出來,中間還夾雜着大量的雜物、碎片,爆炸過後,裏面已一片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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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三拳屁顛屁顛走進羽田老鬼子的辦公室,點頭哈腰地說道:“大佐閣下,您找我?”

    言三拳就像一隻打不死的小強,幾次跌倒,幾次又都爬起來。

    上次在葫蘆谷他不僅葬送了他堂弟言維新以及所有的心腹,後來爲了買命,更將言家幾代積攢下的家底都掏了個精光。

    不過,這仍不足以打到言三拳。

    僥倖撿回一條命逃回池口之後,言三拳很快又得到了已經轉任池州憲兵隊長的羽田的信任,然後搖身一變就又當上了池州便衣隊的隊長。

    說到底,在現階段小日本還不足以控制整個中國,還必須藉助中國人的力量,所以,像言三拳這樣出賣祖宗的漢奸,就不愁找不着出路。

    “言桑。”羽田擡起頭,定定地看着言三拳,說,“我想請您回一趟龍口,喚醒沉默鷹。”

    “回龍口?”言三拳臉色微變,如可以選擇,他是一萬個不願意回到龍口去,不過,羽田老鬼子都已經開口了,他只怕是就沒得選擇了。

    “嗯。”羽田點了點頭,又道,“沉默鷹已經沉睡有一段時間,是時候把他喚醒了。”

    言三拳撓了撓頭,小心地問道:“大佐閣下,能不能讓別人去?不如我從便衣隊挑個機靈的人去?”

    “恐怕不行。”羽田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必須得你親自前往,否則,不足以取信沉默鷹,而且你也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全,皇軍已經替你安排好了全新的掩護身份。”

    言三拳便只能收腳立正,應了聲哈依。

    就在這時候,擺在羽田辦公桌上的電話機忽然間嘀鈴鈴響了起來。

    羽田抓起話筒,麻西麻西問候了一聲,然後也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羽田的臉色一下就變得煞白煞白,言三拳站在旁邊,直看得心驚膽顫。

    怕是出大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言三拳心裏想。

    果不其然,羽田放下話筒後說道:“言桑,你暫時就不必去龍口了,趕緊集合便衣隊,跟我去廖家灣,那裏有一艘炮艇遭到游擊隊的襲擊。”

    “游擊隊襲擊炮艇?”言三拳瞠目結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說,游擊隊襲擊日本海軍炮艇的事也不是沒有,民國年7月,新四軍水上游擊隊就曾經伏擊過小日本海軍的炮艇。

    新四軍還擊斃了朝光號軍艦監督官兼第一港務部部長加藤仁太郎大佐,這在當時可是轟動一時,加藤仁太郎這老鬼子也有幸成爲了第一個陣亡在中國戰場的海軍大佐。

    不過,這終歸只是機緣巧合。

    絕大多數情況下,新四軍游擊隊是不敢跟小日本海軍的炮艇硬碰硬的,因爲水上游擊跟陸上游擊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在陸地上,游擊隊打不過只要往深山老林裏面一鑽,就沒事了,可在江面上,你就想躲也找不着地兒躲,跳江逃命?別逗了,這麼冷天,跳入長江,簡直就等同於自殺。

    更何況,小日本海軍炮艇的火力可不是一般的兇殘,不僅大口徑的艦炮,更有大量的艦載機槍,一艘炮艇的火力強度就能夠比得上步兵的一個大隊

    所以說,游擊隊襲擊小日本海軍的炮艇,基本就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游擊隊該有多愚蠢,纔會蠢到去襲擊小日本的炮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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