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好的玩伴都疏遠了李陌一,只有燕姐還願意和他玩。
燕姐姐比李陌一大兩歲。是他隔壁鄰居家的小孩。
不知道什麼原因,村裏死人的事情再也沒有發生過,大家都漸漸鬆了一口氣。
只有爺爺整天憂心忡忡,唉聲嘆氣。
那天早上,李陌一像往常一樣到隔壁家找燕姐,來到門口,發現門開着,他叫了幾聲,沒人應門,就進了屋子。
姨婆從客廳裏走出來,眼睛紅紅的,看着李陌一的樣子很奇怪,好像生氣了,又好像不生氣了,好像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沒說。
“姨婆,燕姐姐呢?”李陌一問。
姨婆的眼淚流了下來,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阿燕走了。”
“去哪兒了?”
“和小九子一樣。”
雖然李陌一年紀很輕,但他立刻明白了鄰居姨婆的意思。他簡直不敢相信。
李陌一走進燕姐的房間。姨叔和幾個成年人聚集在房間裏。當李陌一走近,他看到燕姐躺在牀上。
“要不是你爺爺不幫忙,阿燕也不會死的!”姨叔對李陌一大喊大叫。
姨婆一邊擦眼淚一邊說:“你和孩子較什麼勁。”
姨叔一言不發,看着李陌一的眼睛還是很生氣,覺得燕姐的事他也有共同的責任。
看着燕姐一動不動,李陌一的心越來越難過,深深的自責,也覺得這件事與自己有關。忍不住哭了出來,哭得越來越厲害,終於大哭起來。
姨叔看着李陌一,停止了氣憤。他只是不停地嘆氣。
那天,村裏有一半以上的人去了李陌一家,村長也去了。開始是溫和的勸說,接着是威脅和引誘,甚至威脅要把他們趕出村子。
但爺爺只是一支菸槍,一聲不吭。
直到晚上爺爺也沒有開口,只能罵幾句發泄自己的怒氣後離開。這和以往爺爺的“活潑”性格大相徑庭。
爺爺什麼也沒說。晚飯後,他讓李陌一早點睡覺。
躺在牀上,李陌一怎麼也睡不着,心裏一直想着燕姐。也有人責怪爺爺,如果爺爺早點搬家,燕姐就不會出事了。
隨着夜幕降臨,李陌一在牀上坐了起來。
“幹什麼?”爺爺問道。
“尿尿”。李陌一說。
“快點回來。”
李陌一離開了屋子,去了院子,沒有去上廁所,而是去了籬笆處,爬上籬笆,跳了出來。
天黑了,他敢跑上山去。李陌一知道,燕姐今晚一定會跟着老婦人往北山去,既然爺爺不肯救,他一定要自己救!
微弱的火光從遠處移動過來,李陌一躲在草叢後面,看着火光,雖然心裏很害怕,但他知道他一定要救燕姐!
那個老婦人看起來走得很慢,但實際上速度很快。她彎着腰,提着一盞舊油燈。模糊的燕姐身影跟在她身後。
當她們走近時,李陌一跑出草地,大聲喊道:“燕姐!你不能和她一起去,快跑!!!”
老婦人轉向李陌一。她沙啞的聲音咳嗽了一聲,然後毫無表情的看向了他。
這時李陌一的衝勁消失了,只記得他面對的是那個失明的老婦人。想跑,卻想救燕姐,不跑,心裏害怕。
有一股老婦人的臭味。
李陌一感到噁心,用手捂住鼻子。
老婦人轉過頭,繼續向森林深處走去。
“停下,不能去!快跑!!”李陌一急忙叫了出來。
肩膀突然扭了一下,一巴掌拍在額頭上。
“不聽話!溜出去!!”爺爺低聲說。
“燕姐和那個老婦人一起去了,我要救燕姐!”李陌一焦急地說。
看到藍色的油燈越來越遠。
“燕姐死了!跟我回去!”爺爺忍不住把李陌一拽了回來。
當李陌一回到家時,爺爺的臉色突然變了。他催李陌一到燈光下,打開他的衣服。
“我的小祖宗!我一直告訴你不要惹那個老女人,你這是在尋死!”爺爺幾乎哭了。
李陌一的脖子上有一個微弱的黑點。
李陌一嚇得哭了,問爺爺怎麼辦。
爺爺嘆了口氣,說他不想招惹那個老婦人,還說什麼改變結局就要承擔後果,但現在他不得不管一管了。不知道爲什麼,這些話從爺爺那不着調的口中說出,李陌一覺得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次天,爺爺告訴李陌一他中午出去一趟,很晚纔回來。爺爺帶李陌一到燕姐家呆了一會兒,告訴李陌一在他回來之前不要去任何地方。
三天後,原來健康的李陌一變得虛弱多病,爺爺給了他一個玉墜,說是保命符,讓他一直戴在身上。並告訴他從現在開始,看到墓地就繞道而行,不要去陰氣重的地方。
李陌一躺在家裏,整個人瘦了一圈,像得了一場重病,全身都白了,眼睛黑黑的,不過脖子上的黑點消失了,不疼不癢。
李陌一不知道那天之後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爺爺和他們去山裏之後發生了什麼。沒有人提起這件事。只有北山的山頭被燒得光禿禿的……
……
……
……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李陌一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李陌一到一家紙紮店去買掃墓用的東西,然後坐上汽車,直奔爺爺的墓地。
他的爺爺去年去世了,用他的話說,壽終正寢算是喜葬。
但他一點也不歡喜。
在爺爺死前,李陌一被特別警告不要做那種荒唐的事,不要舉行任何葬禮,而只是在他去世七天之後將他埋葬。
李陌一問爺爺爲什麼。
“我沒有親戚,”爺爺說。“沒有人會來參加葬禮,所以何必費事呢?”
更不用說。
“如果沒有人來,你就虧大了!”爺爺去世前,鄭重地對他說:“收不着紅包,你做個屁的葬禮啊,虧你不死!”
他的爺爺就是這樣一個實誠的男人,當然,可以說爺爺的心太大了,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對於那些無意義虛頭巴腦的東西,更是不屑一顧。
葬禮對爺爺來說毫無價值,他寧願爲孫子存點錢也不願花錢。
但最後李陌一沒有聽他的,他有一個合適的葬禮。
那天確實沒有一個親戚來過;只有住在附近的老頭和老太太來了,她們圍着棺材走着,遺憾地看着爺爺的屍體。
那麼,爲什麼老人就這樣走了呢?
想到過去,李陌一忍不住笑了,靠在車窗上傻笑。
來到a市這座老房子後,他爺爺餘生中最大的愛好是經常去院子裏給老人講故事。
在講扣人心絃的故事時,偶爾結結巴巴的話語常常逗樂了上了年紀的觀衆。
真的,他講的書就像相聲一樣,有很多粗俗的笑話,有時趣味盎然,還得做幾句話來烘托髒話的氣憤。
以他提到的三國爲例。
“嘿,他爺爺的,大家,你們都不知道,當初劉備這孫子混計的時候,是賣草鞋爲生的。”當他爺爺給人們講書時,他的肢體語言非常豐富。
“赫,有一天,他碰巧經過一個大紅攤位,看見那人出售紅棗,劉備也不客氣,上去就拿起一個大紅棗,還給老闆解釋了,他說沒有味道一點不甜,你說這孫子可真是無恥啊,跟劉邦一個德行,可以說,成流氓得天下,說到劉邦,這小子…”
當他說完這段話時,臺下有一位老人不禁提醒他:“你離題了!這他孃的是三國演義!”
很明顯,他的爺爺不僅在他的生活中不着調,而且在觀衆面前講故事的時候一樣沒正經。
雖然那些老頭和老太太都抱着自由聽相聲的想法,但爺爺也並不在意,而是爲自己感到驕傲。
老子有這麼多聽衆,難道這還不夠了不起嗎?
根據他自己的說法,他一生中最偉大的時刻之一,就是我們社區的老年文化活動了。
“陌一,你這小浜豆子是不知道,那個場景,老子我醒木一拍,嘴還沒有張開,下面那叫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是人山人海啊,天知道有多少老太太看上他了,隔壁街的王老頭不就是因爲這件事跟他結仇了麼。”
爺爺在醫院裏的時候,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說起這些話,他的笑容說不出的明朗、老態龍珠的臉微微紅了,彷彿在訴說着他一生中最驕傲的事情。
當時他真高興啊,幸虧老王不在病房,不然他聽到這句話,一定要找他爺爺拼命不可!
也許還因爲他爺爺的性格是“活潑”的,屬於那種老頑童的氣質,被帶到了這麼大,他什麼也沒學,只學了他的特長,嘮嘮叨叨。
用他的話來說,逗別人笑是一種技巧。每天讓自己笑起來,比別人活得更輕鬆,這是一項真正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