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像是聽到了什麼東西,燦爛的金眸微微一凝,以正常人的速度慢了一拍。
下一瞬毫無意外,茶茶跟從上方砸下來的黑影摔成一團。
“誒,砸到人了啊,抱歉抱歉——”屬於少年的清澈聲線從茶茶身上響起,尾音稍稍拉長,顯得有些軟。
傘已經從手上掉落,雨水打在臉上,地上的茶茶眼睫上沾着水珠,半眯着眼睛。
因爲被巨大的不明物體壓着,她一點也沒有要主動先起身的意思。
“可以從我身上先起來嗎?”茶茶躺在溼漉漉的地面上,禮貌地詢問,嗓音一如既往地平靜。
幾秒後,不明物體從她身上挪了起來。
然後茶茶就聽見了對方彷彿很無奈的嘀咕:“呀呀,附近醫院的電話是多少呢。”
緊接着是按手機按鍵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茶茶從地上坐起來,面癱着小臉問。
“在叫救護車。”對方掛斷電話,語氣輕快,“不過看來小姐似乎不需要呢。”
茶茶平靜地站起來,努力辨認一會,看清了這個方纔砸到她的罪魁禍首。
不就是前幾天在河裏遇到的那個人類麼。
因爲這個奇特人類的一系列行爲,茶茶對他印象還是比較深的。
“小姐莫非見過我?”明明只是一剎那的沉默,黑髮鳶眸的少年卻僅憑藉這個細節就捕捉到了什麼。
茶茶眯着貓兒眼沒有回答,從地上撿起裝着零食的袋子,走向另一個方向。
“誒誒,小姐這是不想理我嗎?”太宰治揚眉。
“理你的話也要先找個地方避雨。”茶茶的嗓音沉靜軟糯,“我的傘被風吹走了,你應該也沒帶傘吧。”
太宰治勾起嘴角,快幾步跟上小少女。
“小姐好像一點都不生氣,我以爲正常人莫名其妙遇到這種事,最起碼都會表達不滿吧。”
店鋪屋檐下,兩個人渾身都溼淋淋的,外面的雨勢卻越來越大,一時半會沒有要停的意思。
聞言,茶茶認真地思考,一本正經地說:“大概我不是正常人吧。”
嗯,她連人都不是。
然而這麼普通的回答不知道戳中太宰治哪個笑點,對方噗嗤笑了好一會。
“小姐真是讓我意外。”太宰治笑眯眯地道,突然話鋒一轉,“不過,小姐剛看到我的時候不像是第一次見到,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呢。”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語調微沉。
茶茶嗅到了一股輕鬆表面下隱藏的危險意味,她仍然十分淡定。
小少女側過身,一直沒有正面打量她的太宰治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雪發金眸,有着漂亮而無害的外表,微卷的長長銀髮被雨打溼了,面無表情垂着眼的樣子有些像被打溼了毛的貓,反倒愈發顯得惹人憐惜。
加上之前飛來橫禍後她的一番反應,符合逆來順受的性格,似乎跟調查的資料沒差別。
然而她一擡頭,太宰治就知道,面前這個人,絕對不是普遍意義上的“逆來順受”。
“太宰先生是很特別的人。”茶茶沉靜地敘述,“會記住是正常的事情。”
金色的眼眸注視着他,燦爛而剔透,太宰治在這一瞬間聯想到了午後隔着水看到的澄澈陽光,想到了黑夜裏飛蛾撲向的明亮火光。
“小姐很狡猾呢。”太宰治到底心智不同常人,很快回過神,頓了頓,抱怨般地道,“明明就什麼都沒回答。”
但是氣氛裏那根繃緊的弦稍稍鬆了下來。
茶茶抿了抿脣,看着外面的雨。
太宰治在邊上待着,一時半會自己也走不了,小少女坐在臺階上,眯着眼睛,不知不覺就有些困了。
披着寬大黑色外套的黑捲髮少年抱着手臂,沒被繃帶蒙起來的一隻鳶色眼眸意味不明地打量着茶茶。
滿臉睏倦,腦袋幾乎都要從倚着的牆上滑下來了——而且旁邊還有身份不明的人在。
一點都沒有心理負擔嗎?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眼中流露一抹興趣。
所以到底是蠢,還是有某種未知的底氣?
唔,如果單從現有資料上來說,仗着所謂羊之王的威懾也不是不可能吶……
太宰治真是太好奇了。
而有太宰治這麼個搞事精的存在,茶茶想安安穩穩睡覺,那是做夢。
“汪汪汪,汪汪汪!”
茶茶是被高昂的狗叫聲吵醒的,而距離她閉上眼睛才過了不到五分鐘。
“怎麼了……”茶茶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坐直了身體,“太宰先生,你這是在,做什麼?”
“在跟這隻狗吵架哦~”
“吵架?”
“沒錯,我討厭狗,”太宰治理直氣壯,“它想跟我們同一個屋檐躲雨,這怎麼可能!”
之前還很危險,這個時候又像極了對領地充滿佔有慾的小孩子。
太宰治真的是在認真跟一隻狗吵架,而且還跑去身後的店鋪買了一袋狗糧。
“我要當着狗的面喫掉狗糧,氣死它!”
茶茶:“……”
腦回路也相當特別。
不過去買狗糧的太宰治還買了兩條毛巾。
“自殺不給別人添麻煩是我一貫的宗旨哦,可惜的是今天給小姐造成了困擾呢。”
乾燥柔軟的毛巾吸去衣服的水分,倒是舒服了不少。茶茶把毛巾披在身上,金色的貓兒眼微微睜大,略帶好奇地瞅着太宰治。
然後,她看着太宰治當着狗的面,真的把整整一袋狗糧全喫光了。
狗十分悲憤地汪汪哭着跑了。
寧願頂着大雨也不想再面對太宰治。
茶茶:“……”
茶茶思考一陣,默默地從零食袋子裏掏出一袋小魚乾,拆開。
嚼嚼嚼。
“誒,當着剛喫完狗糧的我的面喫零食,小姐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茶茶遲疑一下:“這樣嗎?我以爲太宰先生你很喜歡喫狗糧呢。”
“……”
太宰治噫一聲,表示拒絕:“我纔不會喜歡狗的食物!”
“這樣麼……”茶茶想了想,表情微微嚴肅了一些。
太宰治眨了眨眼,微微低頭看着被遞到他嘴邊的小魚乾,眯了眯眼。
“小姐這是想投餵我?”
“所以太宰先生還喫得下嗎?”茶茶歪了歪腦袋,觀察着太宰治的肚子。
一整袋狗糧喫完,應該很撐吧。
想到這裏,茶茶正準備把手收回來,捏着的小魚乾卻被太宰治一口咬住。
太宰治彷彿是爲了證明什麼,用舌頭把小魚乾捲進口中,嚥了下去。
然後他打了個嗝,霎時失去了所有面部表情。
“太撐了。”他坐在臺階上向後一躺,哼哼唧唧地道。
“跟小魚乾比起來,狗糧好喫嗎?”茶茶終於忍不住把盤旋在腦海中的疑問問出了口。
她對這個問題還挺關心的,狗糧不好喫的話,還是當貓吧,反正用處差不多。
這句話在別人耳朵裏,可能會覺得是故意的調侃,但是太宰治鳶瞳裏異芒一閃而過,很快明晰茶茶的真實意圖。
他若有所思,毫不猶豫笑眯眯地引誘:“狗糧味道比小魚乾好多了,小姐是要試試嘛?”
“我懂了。”茶茶鄭重地說,“放心吧,我以後不會去嘗試狗糧的。”
看來狗糧不好喫,以後不變狗好了。
太宰治:“……小姐,我懷疑你在耍我。”
“怎麼會?”茶茶露出迷惑的神色。
太宰治盯着小少女幾秒鐘,又向後躺回去,拉長聲音抱怨:“好撐,小姐你要不然再餵我幾條小魚乾。”
“把我撐死好了。”說到這裏,他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
“這樣是撐不死的,太宰先生。”茶茶看了看太宰治腹部的起伏程度,誠實地說。
太宰治立馬換了個無聊的表情。
“誒誒,今天真是太失敗了,上吊自殺失敗,撐死失敗,一定是天氣的錯!下次換個晴天好了。”
茶茶無聲嘆了口氣。
“吶吶,既然狡猾的小姐都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作爲交換,不應該主動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雖然茶茶並不覺得太宰治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她還是回答:“茶茶。”
“茶茶小姐不是橫濱本地人吧?”太宰治鳶色的眼睛散漫地凝視天空,笑容似有若無,“是第一次來橫濱嗎?”
面對太宰治的試探,茶茶的回答是——
“是第一次來橫濱。”茶茶說,“但是,是本地人。”
橫濱都是世界的,怎麼不是本地人啦。
“這是爲什麼?第一次來橫濱卻是本地人?”太宰治一副非常好奇的模樣。
“小姐不是在哄騙我吧?”
“沒有騙你。”茶茶慢吞吞地道:“但是,不想說。”
“誒——小姐,小姐,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太宰治偏頭,雙手合十,漂亮的鳶色眸子裏彷彿潤着柔軟的水澤。
“小姐小姐~告訴我吧~”
黑髮鳶眸的少年一聲又一聲地軟聲喚着,又甜又可愛,眼睛裏閃爍着亮亮的期待之色,很難有人此時面對他吐出拒絕的言語。
茶茶想了想:“太宰先生,爲什麼不自己尋找答案呢?”
太宰治挑眉。
“我想,如果是太宰先生的話,應該有一天能找到答案吧。”茶茶看向他,金色的貓兒眼沉靜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一陣窒息般的沉默後,太宰治有些愉悅地,低低笑出聲。
“小姐果然讓我意外呢。”
“你說的對。”
“我現在,對這個遊戲相當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