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並不代表出現在這裏是正常的。
茶茶打開門，門外的人擡起頭，披着的黑大衣和露在外面的繃帶溼漉漉地不斷滴着水。
他注視着茶茶, 嘴角勾起：“小姐, 晚上好。”
大概是被雨淋了不短的時間, 他的聲音有些輕, 彷彿沒有着力點。
要是換一個人，可能會被太宰治這個樣子嚇到。
“太宰先生。”茶茶平靜地問，“爲什麼太宰先生會在下着雨的大半夜出現在這裏呢？”
“爲了給小姐一個驚喜喲。”太宰治拖長尾音，“小姐，外面有點冷呢，讓我進去嘛？”
黑髮鳶眸的少年打了一個噴嚏, 眼裏蒙上一層水光，露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像極了一隻渾身溼透、撒嬌求收留的小黑貓。
茶茶：“……如果真的想進去的話, 太宰先生可以稍微誠實一些。”
突然事先一聲不吭地出現在這裏，還選了這麼個時間, 茶茶並不覺得太宰治這樣做沒有任何原因。
而且, 這裏是“羊”的地盤吧？
也不知道太宰治是怎麼溜到這裏來的, 幸好今天是雨夜, 否則茶茶這邊的動靜可能早就引起“羊”成員的注意。
“誒，這樣啊。”
話音落下, 太宰治溼漉漉的碎髮下, 鳶色的眼眸一瞬間像是盛滿了濃稠的幽暗。
“我來找小姐, 只是爲了確認一件事。”
“小姐, 其實一直在利用‘羊’吧？”
茶茶神色微動, 平靜地望着他。
“不，也不能說是利用。”下一秒，太宰治忽然否認了自己的話，眼神沉沉。
“小姐確實什麼都沒對‘羊’做，唯一做的事就是「旁觀」吧，而那些腦子不清楚的‘羊’，已經被眼前的利益衝昏了頭腦，自己主動跑上了棋盤，成爲衆矢之的。”
“小姐，”太宰治輕輕說，唯一露在繃帶外的眼睛裏倒映不出一絲光亮，“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是在找什麼嗎？”
空氣一瞬間安靜下來，除了這片潮溼的雨聲，似乎只剩下分不清是誰的若有若無心臟的跳動聲。
“……”茶茶金色的眼眸毫無波瀾，精緻的小臉也沒有任何表情。
“太宰先生，我明白了。”她終於開口打破了這份窒息的寂靜。
“或許我是在找什麼，但你……一定是來找茬的。”
砰的一聲，門當着太宰治的面被緊緊關上了。
“誒——這算是被嫌棄了嗎？”
獨自站在門外的太宰治勾脣，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他坐在門口，壓根沒管身上被雨溼透的衣服，鳶眸中空寂荒蕪。
“看來，是真的呢。”他自語。
小姐來橫濱，確實是爲了找一樣東西。
究竟是什麼呢？
太宰治雨夜出現在這裏，並不是突發奇想，今天得到的調查結果足以令他進一步確認小姐的不一般。
誰也不會料到，出四十億去懸賞一個人的，居然是GSS的首領。
但不是太宰治看不起GSS——事實是，這個組織真的能出得起四十億隻爲了懸賞一個人？
繼續追查下去，便能發現這件事愈發迷霧重重，根本調查不出四十億的來源，也調查不出GSS發佈懸賞的原因。
這本是不合理的。
雖然姑且沒弄清真相，但是以太宰治的腦子，已經隱約觸摸到了某些極爲驚人的真相。
其實就太宰治個人而言，他對“羊”的註定覆滅不是那麼感興趣，甚至覺得無聊。
他真正所想問的，其實是……
小姐，找到了你想要的東西，你會離開嗎？
就像來的時候那樣，沒有任何人能找到一絲痕跡地離開。
但是在想要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太宰治忍不住退縮了。
他是個膽小鬼，而這種挽留的話一旦說出口，無異於在毫無保留地剖開他的內心，赤裸裸展示給另一個人看。
最重要的是，哪怕這樣，他得到的也只會是失敗。
一聲驚雷在漆黑的夜空炸開，雨下得越發大了。
“太宰先生。”小少女沉靜軟糯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有點悶悶的。
“已經問完了你想問的問題，爲什麼還要待在門口？”
“因爲小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太宰治的聲音似乎是在笑着，沒有人能看到他現在的表情。
“得不到答案，就算是我，也會有一點不甘心呢……”
過了幾秒，聽見屋子裏沒了動靜，太宰治又打了個噴嚏，熟練地開始賣慘。
“而且，現在還是下雨，我沒有帶傘，小姐忍心讓我冒着雨回去嗎？”
茶茶：“……這樣啊，我知道了。”
下一秒，狂風驟雨像是被按下某個奇妙的靜止鍵，倏然停了。
這樣就可以了吧。茶茶想。
然而門外的太宰治卻並不因此感到高興。
幾乎不需要怎麼思考，他已經捕捉到了這個變化所透露出來的一些重要訊息。
分明要下一整夜的大雨，在這個時機“恰巧”停了下來，還停得如此徹底，只是個單純巧合的可能性近乎爲零。
能夠以一己之力改變天氣，是異能力？
但小姐的治癒異能他是親身體驗過的。
……原來如此。
那麼，一直低調行事的人，突然不再刻意隱藏祕密，只可能是要麼是肆無忌憚，要麼是因爲……
「離開。」
“雨停了，太宰先生回去吧，很晚了。”茶茶在房間裏說。
茶茶很少會動用改變天氣的能力，今天算是又爲太宰治破了一回例。
但是也僅到這種程度。
能聽到人類內心強烈聲音的她，自然清楚太宰治想要得到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然而很可惜。
世界會救贖深陷泥沼的存在，會給予黑暗一束光明，卻不會爲了某一個人徹底停留下來。
妄圖去抓住神明的人只會受到懲罰。
太宰治的聽力很好，隔着門他也聽到了茶茶上牀關燈的聲音。
茶茶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這種結果太宰治早有預料，但他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內心無法遏制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