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不止,暴雨不歇。
深山中的幽靜小徑上,泥濘不堪,汩汩雨水匯聚而成的溪流不停沖刷着山徑。
喘急的流水好似一柄柄鋒銳剃刀,在砂石土地上切出道道深淺不一的溝壑,使得本就不平坦的小小山徑,更加崎嶇難行。
原本幽暗的遠處,驀然出現一絲光點,那光點晶瑩無垢,好似高山白雪,又像是天上星辰。
如此明亮的光點,在這幽暗的荒山密林,十分顯眼。光點起初只是黃豆大小,但隨着距離拉近,逐漸變大,且形態也是變化成枝杈模樣,如同兩株幼樹成長髮芽的枝杈模樣,分向兩旁散去。
這密林之中,豈會憑空長出了兩棵寶石般璀璨的妙樹?
等距離再次拉近,才恍然發覺,那竟然是一頭體態碩大的雄鹿的鹿角。
鹿角璀璨生輝,尤似白玉。
雄鹿通體雪白,眉宇間似有祥雲般的靈氣縈繞,全身上散發着淡淡清香,絕不是凡間之物。其行路姿勢之優雅,動作之輕靈縹緲,好似仙子起舞。
而鹿背之上,側坐着一人。
那人眉宇清秀,渾身上下散發着儒雅之氣。一身十分相宜的清白長袍微微浮動,更襯托其超凡脫俗。他左手上拿着一根翠玉竹杖,正慢悠悠地上下晃動,竹杖另一截輕輕拍打在右手手掌上。
是,沈渙。他騎着坐騎白瓏鹿,孤身一人來到這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中。
暴雨滂沱,但沒有一滴打落在他身上。那一身清白長袍素潔無垢,連衣角都沒有沾溼。
沈渙沒有說話,他是瞎子,也看不見附近狀況。不過,瞎子也有瞎子的好。有些時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實,而瞎子正好可以屏除那些干擾。
他嘴角微動,呢喃自語:“速度確實挺快,似乎這一帶的地形,它很熟悉。只不過,這暴雨,倒令它擅長的手段無從施展。既如此,就不該戀戰,但是它爲何逃到此處就……”
沈渙突然沉默,他原本微低着頭,但這一刻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竟是擡頭向道路盡頭望去。
與此同時,白瓏鹿停下步子,它眼睛微眯,鼻口間呼出的氣息漸重,一隻前蹄,不停地來回晃動。
沈渙盯着漆黑不見五指的前路看了片刻,似乎是在看,但他是瞎子,明明看不見。
不過,這個瞎子卻能感受出什麼異樣來。
“沒有繼續逃,這是留下來殊死一搏?亦或是,把我當做了獵物?”沈渙面色波瀾不驚,思量之後,驀地搖頭自嘲道:“原來如此,難怪難怪。起初我傷它,是有師妹在身旁,它感覺敏銳,自然是視師妹爲巨大威脅,趨吉避禍,萬物之常情。眼下我獨自追來,這一身氣息流轉,在它眼裏不知要比師妹弱上多少。興許,只有師妹十分之一,如此追敵,豈能比獵物強上多少?它選擇留下來,自是情理之中。”
哈哈哈哈!
沈渙沒來由多了一絲興奮,原本古今無波的心境起了一絲波瀾。但察覺到這一絲波瀾後,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自己竟然還有好勝之心?只因,被一隻見識不大的魔物小看了?
沈渙知道那一絲波瀾,若不在及時消除,在心境中起的變化將會繼續擴大。但他,卻沒有想着以默唸靜心口訣的方式,去屏除那一絲干擾。
或許,這是個機緣。
他想了想,決定任由那份漣漪在心境之中繼續擴散。至於能成什麼,是滔天巨浪,還是悄無聲息的消失。這些,就看自己如何把握。
不過似乎,他也沒想着怎麼把握。
心魔雖壞,但修行路上,豈有不出心魔之一帆風順的暢快之路?
這一次,他想試試,所謂的境由心生,亦由心滅。
他想一次挑戰,這現實魔物,與心中魔物!
前方黑暗裏,似乎有什麼東西正疾速飛奔。
那東西速度極快,快過天上下墜的雨幕。以至於萬千雨絲砸落下來,竟好似被一道無形氣浪隔開,憑空拋灑向兩側。
嘭,嘭嘭!嘭嘭嘭!!!
接連重物砸地的聲響漸次傳來,好像一個人的步子極沉,似乎每一腳都踏入了地裏。但這麼沉悶的聲響,卻緊促得好像戰鼓擂動,讓人駭然到幾欲窒息。一股無形的壓迫之感迅速散開,其威勢之盛,就連這大山也爲之顫動。
沈渙挑了挑眉,但又很快舒展。
來者很快,但自己準備的時間,足夠了。
他隨即輕輕一躍,跳下了鹿背,然後走到白瓏鹿身前。這段距離不遠,他一手握着竹杖,依舊做着輕輕拍打另一隻手手心的悠然架勢。
站定之後,面對身前的黑暗。
他嘴角微揚,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笑。
來者即是客,便讓你三招。
不過,你所做的惡行。
咱們可就得慢慢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