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食堂的老闆已經上了年紀,面色蒼白,雙眼無神。
他朝着站在一旁的保爾,瞥了一眼。
“他多大了”
“十二了”,母親回答。
“也行,讓他留下吧”
“條件是這樣的:工錢是每個月一百貝利,幹活的時候管飯,當班一天一夜,回家歇息一天一夜,可不許偷東西。”
車站食堂老闆說到。
“他不會的,瞧您說的,他絕對不會偷東西的,我敢擔保。”
母親慌忙說到。
“那讓他今天就開始工作吧”老闆命令說到。
隨即轉身跟站在櫃檯後面的女招待說:
“蒂娜,帶這男孩到洗碗間去,讓梅麗爾給他找個活,儘量簡單一點的。”
女招待放下正在沖洗的刀具,衝着保爾點點頭,示意他過來,就穿過大廳,朝着通往洗碗間的邊門走去。
保爾跟在她的後面,母親一面緊緊跟在後面,一面低頭叮囑保沙:
“保爾,小壞蛋,你工作的時候可要勤快點,別給自己丟臉啊”
到了邊門口,母親用憂鬱的眼神送走了兒子,然後才原路返回,朝着門口走去。
此刻,洗碗間裏忙的一塌糊塗,旁邊的大桌子上堆着一大堆碗碟還有刀叉,幾個女工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不停地擦拭着這些餐具。
有個男孩,年紀比保沙稍微大了幾歲,長着一頭蓬亂的火紅色頭髮,正在對付着兩個大茶爐。
洗碗碟的大鍋裏開水正冒着蒸汽,弄得整個屋子熱氣騰騰的,保爾進來的時候,連女工們的臉都看不清楚。
保沙就這樣站在那,他愣在那兒,不知道該去做什麼,也不知道該站到哪兒去。
蒂娜走到一個正在洗盤子的女工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到:
“梅麗爾,給你們派來一個新的夥計,工作儘量簡單一點的,你告訴他該做一些什麼吧”
蒂娜轉身指着那個名叫梅麗爾的女工,對保爾說:
“她是這裏的領工,她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說完,蒂娜轉身回食堂去了。
“是”,保爾輕輕地回答道。
然後看了一眼站在他前面的梅麗爾,等候她的吩咐。
梅麗爾輕輕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從上到下把他給打量了一番,好像是在估摸着他能幹什麼活,接着她又把從胳膊肘上滑下的袖子給捲起來,用悅耳動聽的、渾厚的聲音說:
“小兄弟,你的活很簡單,就是每天清晨把這口大水鍋裏的水燒開,讓鍋裏一直有水,當然,木材也得劈開。還有這兩個大茶爐,也一併由你照看。另外,活多的時候,你也幫着擦擦刀叉,倒倒髒水。小兄弟活會不少,到時候你會累得滿頭大汗的。”
她講的是勒斯特羅馬地方的土音,說話的重音放在了字母“a”上。
保沙聽到這樣的口音,又看到她那長着翹鼻子、泛着紅暈的臉,不知道怎麼就打心裏高興了起來。
“看樣子,這位大嬸挺和氣的,估計會比神父好多了”。
保爾心裏想到。
“那個,姐姐,請問我現在需要做什麼”
保爾還是往年輕的稱呼叫。
“姐姐”梅麗爾蹙眉,自己年齡都夠保爾年齡的三倍大了,居然還叫姐姐,不過這一聲“姐姐”,倒是讓梅麗爾心裏一陣高興。
“你什麼時候還有這樣一個年輕的弟弟啊我們怎麼不知道”
剩下的女工們,一邊擦着盤子,一邊打趣到。
“行了,行了,還嫌活不夠多是吧竟會起鬨,要不把我的叉子也給你”。
梅麗爾故作生氣說到,大家則都笑了笑,不說話了,又投入忙碌的洗洗刷刷工作裏。
“這樣吧你先去把那兩桶泔水倒進那邊的垃圾洞裏去,回來我再給你安排其他的工作”。
梅麗爾才轉身對着身後擡頭看着她的保爾說到。
“好吧”保爾高興地答應到,順着牆上指示的箭頭,就能找到垃圾洞的位置。
這兩個桶,雖然不大,但是裏面都裝着喫剩下的麪包,披薩之類的食物,再加上水,就顯得很重了,所以保爾提起來也有些喫力。
一向愛逞強的保爾,一手拿着一隻桶,就去了,中途休息了兩次,纔到了垃圾洞附近,就這樣保爾的工作也開始了。
一開始工作,還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只是想把工作做好,拿到第一個月的工錢給母親,就非常高興了。
可是,第二個月的時候,漸漸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覺得只是這樣工作,沒有太大的出息,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開始慢慢變得不耐煩,直到辭去工作。
很快,保爾拿着桶便回來了,累得有些喘氣,當別人家的孩子還在家裏躺着看書的時候,保爾已經開始在熱鬧的車站食堂工作了。
林務官家的大院子裏,小花園的花朵正在開放,突然,靠近花園的小窗子打開了。
是格雅的身影,站在打開的窗子跟前,悶悶不樂地望着熟悉的花園,看着窗外的陽光,從小窗子可以看到矮牆外的街道,行人神色匆匆走過去,卻沒有一個熟悉的小身影。
自從,從小池塘回來以後,格雅就一直回想與保爾的初次相遇,一想到那個醜八怪的米勒,被保爾打得狼狽至極,就好笑,她也去過幾次池塘,可是卻再也沒有見到那個剛強的小身影。
所以,這幾天,格雅都覺得有些無聊,只是不知道,現在保爾已經到了車站工作了。
格雅望着小花園,真的不敢相信,她離開親愛的故居已經整整一年零一個月了。
“呦,小傢伙回來了,還挺快”。
梅麗爾看到保爾拿着兩隻桶,搖搖晃晃的身影,打趣到。
“是,回來了”,保爾笑着說到。
“那好,你先坐在這裏休息一下吧等有工作了,再找你”。
梅麗爾說到,又轉過頭去忙着整理滿是油漬的盤子。
“啊是”。
保爾乖巧回答道。
“那邊有自來水,這裏有水杯”,一個女工看着保爾很是順眼,所以好心提醒到。
“嗯,謝謝姐姐”,保爾禮貌說到,又引起女工們一陣笑聲,保爾很不理解,叫一個“姐姐”,需要這麼好笑嗎
看着房頂上的蒸汽,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保爾心裏無法安靜下來,似乎開始躲進黑色的夜裏。
他討厭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