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模糊的聲音響起,似乎近在耳邊,又似乎隔了很遠,聽不真切。
“退婚了也好,商賈之女,如何配得上”
“是啊,造化玄妙”
“時間還早,耐心等待”
李仲林一下子驚醒,方纔似乎做了個奇怪的夢,卻怎麼也記不住內容。他擡起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綠樹如茵。
自從沈家回來後,他渾渾噩噩地被人送回後院的住處,便在院中樹下小憩,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不對勁”李仲林眉頭緊鎖,喃喃自語。
此時他神清氣爽,腦子一片清明,突然就察覺到在沈家時的異常之處。如果說退婚是前身的一時腦熱,那剛穿越的自己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就說出“莫欺少年窮”那般中二、恥度爆表的話語
完全不符合前世的自己謹小慎微,什麼都看破,卻什麼都不說破的行爲習慣
十年大型國企的職場生涯歷練,讓李仲林見識了太多光怪陸離之事,也將他打磨成一塊厚重樸實的頑石。
他知道,沒有背景後臺的自己,越是表現出聰明才智、精明能幹,越會被打壓、利用,被人當成是優秀的工具人唯有難得糊塗,纔是生存之道
“心態失衡了還是靜心的功夫不到家呀”李仲林進行了深刻反思。根據獲取的前身記憶,寧康王朝可是妥妥的封建王朝,木得人權的那種。
胡亂說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只是,一想起那被退掉的婚約,李仲林就心中隱隱作痛。罷了,過去的就過去吧,從今往後,好好重新做人。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
李仲林正默唸處世真言,突然院門被推開,白衣小廝喘着氣跑進來:“少爺少爺老爺和二少爺在前堂有請”
“哦對了,你哪位”
小廝差點哭出來:“少爺您怎麼了,我是您忠心耿耿的伴當肖強啊”
“哦肖強。你這個名字倒是挺別緻的。”
作爲男爵府,李家的宅子並不算大,只有三進三出,在神都的勳貴中壓根排不上號。沒辦法,李家起於微末,發家未久,囊中羞澀。
但對於李仲林來說,已經很是不錯了。他隨着肖強匆匆穿過後宅,趕到前宅的大堂外。一路上匆忙審視了一下,道旁花樹錦簇,但修飾不夠精巧,僕人還算不少,但看上去精明能幹的不多,嗯,符合一個新貴家庭的形象。
一踏進內堂,就感到兩道關切的目光投向自己。
李仲林心中一熱,莫名涌出親切和信任,脫口而出:“爹、俊彥,你們回來了”
是前身的記憶嗎我明明都不認識他們李仲林心中吐槽,上下打量自己的便宜老爹,與腦海中浮現的記憶相互印證。
李景年,寧康王朝末等男爵,受封好吧,虛封偏遠地區,也不知在寧康國土的哪個犄角旮旯,不提也罷御林軍七品校尉,不大不小的武官一枚,在高官遍地走,勳貴多如狗的神都排不上號。倒是那張俊朗中帶着些許滄桑的臉龐,稱得上一聲美男子
李仲林嘖嘖稱奇,自己的便宜老爹居然顏值如此之高,目光轉向便宜弟弟
嘶,俊俏如斯
李仲甫,字俊彥,讀書人,在神都赫赫有名的天心書院求學。俊美的書生眉目如畫,溫潤如玉,烏髮如瀑般束在腦後,與白袍相映生輝,看得身爲男兒的李仲林都一陣恍惚。
想到鏡中見到的自己面容,雖也稱得上眉清目秀,可是和這兩位在一起頓時黯然失色。
李仲林忍不住有些嫉妒。
只是,二弟一直在書院閉門苦讀,怎麼突然就返回家中,莫非
李仲林心中一凜,似乎退婚的後果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
李景年愁眉不展,手捧茶盞不停摩挲:“仲林,你草率了哇”
李仲林這才知道,原來前身的婚約是父親李景年央求景王爺做媒,才勉強讓沈家應下的。否則以沈家小姐名滿神都,哪怕沈家家主與李景年是貧賤之交,也是萬萬不可能下嫁到小小的李家的。
景王爺便是李景年當年從土木堡之戰中救下的那位皇親,因爲封號與李景年的名字相同,又見救命恩人俊朗過人,不似凡夫俗子,這才折節下交引爲知己好友。
果然,不管在哪都是看臉的世界
這次退婚,不僅是惹惱了沈家,也是大大駁斥了景王爺的顏面
“哎,王爺向來寬宏大量,氣度非凡,倒不會因此怪罪咱家。只是世上多見風使舵的小人,難免因此生事。”李景年唉聲嘆氣。
只因出了退婚這事,上司擔心惱了景王爺,立刻罷免了李景年的守門官,趕他回家待命。
李仲林聞言懊惱不已,試探道:“爹,要不我再去沈家負荊請罪”
李景年搖搖頭:“我家男兒豈能是反覆無常的小人。”
他頓了頓,又說:“況且御林軍中一個蘿蔔一個坑,守門官已經有人走馬上任了,回不去了。好在咱們家積蓄頗豐,爲父剛好休息上一陣子。只是今後切莫再這般胡鬧了”
李仲林慚愧地連聲應是,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只是我至今也想不明白,爲何自己被人言一激,就莫名其妙跑去退婚,好像着了魔一般。”
李家父子面面相覷,俱都神情古怪。
還是俊美的李家二郎打破了沉默:“大哥,你莫非忘了無聊之人給你起的綽號”
綽號李仲林心中涌起不祥之感。
“咳咳,滿口大話李仲林”李仲甫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父親打斷。
李景年滿臉不悅:“無聊之人的胡言亂語豈能當真不過”
他語重心長地囑咐長子:“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切莫年輕氣盛,好說空言,要知道說易行難,長此以往必然被人取笑。”
李仲林的內心是崩潰的。
滿口大話李仲林前身這都是什麼鬼人設我明明是誠實可靠李郎君好不好
李仲甫面露憂色:“爹,只怕這事還沒完,要不讓大哥隨我去書院避避吧。”
“這又是爲何”李景年迷惑不解。
李仲林卻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是我想得那樣
果然,李二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沈家小姐名滿神都,這次無端被退婚,不啻於莫大羞辱。雖然沈家與父親素有交情,不會爲難大哥,但滿神都的沈小姐愛慕者,都恨不得把大哥揪出來打個半死”
李景年虎目一瞪:“還有沒有王法了”
李仲甫緩緩說道:“沈小姐的愛慕者,除了那些紈絝子弟,還有儒家的書生、道家的俗家弟子、劍宮的劍客、方士塔的白衣”
每多說一句,李虎目的臉色就蒼白一分,他轉過頭對李仲林說道:“墨君莫怕,有爲父在。不過爲父也覺得俊彥言之有理,你還是去書院避避風頭再說吧。”
李仲林如遭雷擊:“爹,不是有你在嗎”
李景年尷尬地轉過身去,不讓兩個兒子看見自己的臉色:“咳咳,主要是爲父能力有限,你得罪的這些人,爲父都不是對手哇”
李仲林很憤怒:“天日昭昭,王法何在”
李二郎淡淡說道:“王法只能約束凡人小民,如何能制約這些修行者況且除了釋門,大哥退婚這事把寧康的大宗子弟得罪了個遍,官府怎麼會傻到站出來扛雷”
“修行者”李仲林瞠目結舌,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前身的記憶中明明就是個普通古代社會,怎麼變成仙俠風格了
李二郎無奈地以手撫額:“大哥,往日裏你真不該不學無術寧康修行界有幾大流派,儒道釋三門、劍宮、方士塔、武者,寧康之外有北蠻黎族和南蠻巫神教,此外還有非人怪異,曰妖、鬼、靈。”
“大哥你方纔不是懷疑退婚並非本心,是爲人所害嗎我便以此一試”。
李二郎說罷,雙目中發出淡淡輝光,口中誦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
聲音不大,在李仲林耳中卻如同洪鐘大鼓,振聾發聵令他心中生不出任何陰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哥,退婚到底是否你本意”
李仲林毫不猶豫答道:“我在萬花樓說了大話,雖然心中忐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是沒想到沈小姐真生得這般美,痛煞我也”
話一出口,李仲林感到自己恢復了正常,慌忙捂住嘴巴。
竟然真的有神通太不科學了這是對社會主義唯物青年的嚴重挑釁這個世界太邪惡了我要回家
“大哥,我剛纔唸誦的是儒家九品真言。現在你相信了吧”
李仲林點頭如搗蒜。
李二郎嘆道:“我如今只是初窺門徑,離八品還有些許差距,可大哥你得罪的多是八品、七品高手現在大哥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二弟,咱們這就出發吧。爹,鋪蓋什麼的晚些你再讓人送來。”
李仲林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