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但在場的衆人卻聽得心頭一凜。
何無涯暗叫一聲不妙。
應泗師兄這是動了真怒,毫不掩飾殺意。
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應師兄,先別急,這不是還有書院的李兄弟在,咱們聽聽他的意見可好”
李仲林聞言差點蹦起來,你們神仙打架,竟要我一個小小的九品去堵槍口,不當礽子
應泗的目光落到李仲林身上,露出一抹輕蔑的冷笑:“區區九品,他懂個屁”
應泗轉過去身去面向何無涯與陸瀅兒:“我應泗自小被劍宮收養,劍宮對我有再造之恩,自當以身相償。”
他對陸瀅兒道:“師妹,你的天資極高,四歲練劍,六年連破四個品級,晉升速度打破百年來的記錄,但卻困在六品劍士數年,遲遲無法凝聚劍心,你可知爲何”
不等陸瀅兒發問,他便說出答案:“因爲你沒有一往無前的決心”
“劍之道,無情,唯劍。我雖然不才,卻時刻牢記劍宗教誨,不敢片刻忘懷。我的劍心,就是劍刃所向,雖死無回。師妹,你好自爲之。”
陸瀅兒嬌軀微顫。
應泗雖然平日裏剛愎自用,頗惹人厭煩,眼光與才智卻是一等一的。他說的正是自己一直無法破障的關鍵。
劍道一往無前,但前方又是什麼
心思玲瓏的陸瀅兒素來比別人想得更多,更遠,因此一直在潛意識中對此存有疑惑,卻恰好成爲橫在劍道之路上的障礙。
一天不破除此障,一天便毫無寸進。
偶爾心底會模模糊糊劃過一絲念頭,似乎答案就在觸手可及之處,但那念頭卻如同轉瞬即逝的流星,怎麼也抓不住。
一晃數年,昔日的天才已經泯然衆人,但師父他們卻無可奈何,只能乾着急,絲毫幫不上忙。
劍道,即是修心。
心病,無藥可醫。
應泗又將臉扭向何無涯,丟過一把鑰匙:“何師弟,我牀下有個箱子,你想要的書畫都在裏面,還有一百三十兩銀子,留給你買酒喝。”
何無涯手忙腳亂地接過鑰匙,彷彿手中捧着一塊燙手的火炭。
往日他再怎麼死皮賴臉地纏着應泗都要不到的書畫,如今卻覺得索然無味。
他苦苦拉住應泗哀求:“師兄,冷靜,陳兄要查就讓他查,我劍宮弟子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呀”
“住口這裏是問心堂我心中所念,便是誓死捍衛劍宮尊嚴”應泗怒道。
傻師弟,今日只要一查,無論結果如何,我劍宮必然聲名掃地
唯今之計,只有犧牲我一人,換取劍宮千年英名不墜
應泗心存死志,振臂彈開何無涯,高呼劍宮口號:“劍道所向,九死無回”
圍觀的劍修們被悲壯的情緒感染,齊聲高呼:“劍道所向,九死無回”
他們眼眶通紅,恨不得立刻衝進問心堂,將陳默亂劍砍成碎片。排山倒海般的殺意襲來,將書院二師兄籠罩。
陳默依舊閉目,口中輕輕嘆道:“捨生而取義,吾亦無悔。”
應泗大步走到陳默對面,拔劍
陳默紋絲不動,身體卻在浩然正氣的加持下凌空浮起,背後清氣流轉,隱隱浮現出無數錦繡文章。
兩大高手之間氣機交纏,殺意碰撞。
既然道不同,那便一分生死吧
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一道白衣身影越羣而出,走向堂中正在對峙蓄勢的兩大高手,士子服寬大的袖擺被殺機鼓動,飄然若仙,氣度如淵。
無數道驚詫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此人身上。
何無涯失聲叫道:“李兄弟,不能去”
浩然正氣、劍氣和殺意錯綜糾纏,已經封鎖了兩名五品之間的每一寸空間。一旦有人踏入,氣機牽引下會同時引來兩大高手的雷霆一擊
區區九品,有死無生。
然而,李仲林先前就站在兩人附近,距離實在太近,沒人來得及阻攔便已經踏入交鋒的氣場。
“完了”何無涯面無人色,心底卻生出一絲喜悅。
一旦這九品書生引動兩名五品的夾擊,必死無疑,但卻定能成功阻止這場死戰。應泗師兄,便不用死了
陸瀅兒扭過臉去,不忍目睹,但對此人捨生取義之舉的敬佩卻油然而生,隱隱有所觸動。
下一秒,問心堂內響起無數驚呼。
衆目睽睽之下,李仲林竟然在糾纏的氣機與殺意中行走自如,並沒有引來兩名五品的夾擊
對峙的應泗與陳默同時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在他們的感知中,李仲林彷彿不存在一般,絲毫沒有觸動任何氣機。
李仲林施施然走到兩人中間,仰天長笑,口中不緊不慢地誦道:“劍氣縱橫三萬裏,一劍光寒十四洲”
問心堂中鴉雀無聲。
片刻後,一絲異樣的酥麻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在場衆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就連蓄勢待發的兩位五品,都不由自主地緩緩泄去氣機。
“劍氣縱橫三萬裏,一劍光寒十四洲”應泗緩緩念道,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現,“我劍宮有此兩句,絕了”
陳默沉默地看着李仲林,頭一次覺得這個書院普通師弟非比尋常。
何無涯張大嘴巴,彷彿重溫自己初次欣賞禁書時,那種蠢蠢欲動的戰慄感。
陸瀅兒芳心亂跳,隱隱觸摸到一絲破障的可能性,同時覺得場中那道剛毅挺拔的背影,真帥
而萬衆矚目的李仲林,卻站在原地,僵硬地保持姿態,心中餘悸未消。半晌,恨恨罵道:“靜心咒,特麼地沒用”
不久前。
應泗的目光落到李仲林身上,露出一抹輕蔑的冷笑:“區區九品,他懂個屁”
李仲林逃過一劫,長出一口氣。
眼看就要動真格了,自己這半吊子的九品,空有境界,沒有功法,就別上去送菜了吧
唯今之計,只有回書院搬救兵希望還來得及
李仲林剛要轉身,突然頓住,眼中露出驚駭之色。
心中那股無名邪火再次燃起
李仲林拼命運起靜心咒,使暈暈乎乎的大腦有了一絲清明。但應泗那句“你懂個屁”反覆在腦海迴盪,只剩下一個念頭:“應泗你個瓜皮,敢瞧不起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