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很涼，吹的人不由自主得打冷顫，還沒到下班時間，廠門口便聚集買一些飲料，和熱氣騰騰的小喫的小商小販，場面顯得很是熱鬧。
距離八點下班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看着眼前這繁華熱鬧，步入夜色之中燈火璀璨的城市，一時之間，突然感覺自己很是狼狽。
記得孫老頭活着的時候，他十分喜歡一個叫做海子的詩人，我曾經翻看去孫老頭珍藏海子詩集，上面記述着一句話讓我印象很是深刻，“當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說我一無所有，你不能說我兩手空空”
我覺得這句詩寫很有味道，畢竟有些東西，若是爭取了，事隔多年之後，仔細想想，也不會有什麼遺憾和悔恨，畢竟人這一生，若是帶着許多遺憾活着，總是會覺得不痛快。
話雖這麼說，然而現實生活中，並不是想象之中的那麼簡單，至少在我對何慧慧感情這一方面是這樣的，我實在是說不出一句表達感情的話。
因爲我無法確定自己的未來如何，更無法給何慧慧一個承諾，我知道有些話說出來可能對於彼此之間，都是一種無形的傷害
猛然深吸了一口煙，我感覺很是壓抑和悲傷，我發誓我要永遠記住今天的狼狽，記住從農村跑到大城市來的初衷。
第一次抽中南海的時候，我就特別喜歡抽這種煙，抽起來很是綿軟，沒勁，但仔細回味，卻能感受到一種很是溫暖的味道。
我感覺喜歡一個人就像喜歡抽一種煙一樣，只要是遇到一個女人對你的脾氣，對你的口味，那肯定就把她放在心裏了，正如我第一次遇見何慧慧的時候，就被她身上那種清高孤傲的氣質所吸引了。
隨着時間的流逝，夜色凝結的越來越黑，空氣中流動着一股寒流，我面前的地上散落十幾個菸頭的時候，不知不覺到了電子廠下班的時間。
無數工人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從廠門口魚貫而出，我看着茫茫人潮，四下打量着何慧慧的身影，彷彿生怕她從我眼前溜走似的。
沒過多久，我看見何慧慧推着電動車從廠門口走了上來，便立馬迎了上去，很是燦爛的笑了笑，“何慧慧，這下好了，我和那染着紅毛的那小子都被開除了，以後再也沒人欺負你了”
何慧慧皺了皺眉，她語氣頓了頓，看向我道：“秦舞陽，那你呢，你以後準備怎麼辦”
我淡然一笑道：“我一個大小夥子還能讓餓死呀，天大地大，我有一雙手，何處不能安身立命呀”
何慧慧看着我道：“念在你爲我出頭的份上，我就的帶你去我家一趟，不過你可別動啥歪心思呀”
我從懷中掏出音樂盒遞給何慧道：“我這不要離開了嗎，特意送一個小禮物給你”
何慧慧接過音樂盒仔細打量了一眼，她開心的笑了笑，“秦舞陽，你的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我掏出了一根菸點燃抽了一口，注視着何慧慧一臉認真道：“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何慧慧將音樂盒小心翼翼的裝進了包裏，她將車遞給我道：“我住的地方距離廠門口沒多遠，你推着車，我們兩個一起散步，就這樣走回去吧，在上海這個高節奏的城市，我已經好久沒有靜下心來走一走了”
我從何慧慧手中接過車，一邊推着車往前走，一邊自言自語開口。
“我農村出身，二十歲了，在農村來說這個年紀已經不小了，有的人的小孩都會打醬油了，對了，我有一個待我如親生父親一般的師傅，在他的安排下學了很多東西，每天清晨起來扛着石滾子跑步，練刀法，爬山，蹬着三輪車挨家挨戶的收廢品”
恍惚間，我好想眼前這條路沒有盡頭，那樣我和何慧慧就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走到這個世界的盡頭，走到天荒，走到地老。
何慧慧擡頭看着我突然問道：“秦舞陽，你有好好考慮過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嗎”
聽到這話，我頓時身子一僵，一臉深沉道：“我想要的東西太過奢侈，奢侈到讓我感到自卑，讓我感到害怕”
何慧慧像是從我的目光之中看出了點什麼，她緩緩低下了頭，點燃一根菸抽了一口，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其實嘛，我覺得看一個男人嗎，不應該看眼前，你沒聽過那首經典老歌嗎，歌詞是怎麼來着，哦對了是，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愛拼纔會贏”
我聽着何慧慧的歌聲，不由哈哈大笑，何慧慧一臉疑惑的看着我道：“你笑啥”
我伸手奪過了何慧慧的煙，扔到了馬路之上，嘆了口氣道：“姑娘，你這唱的味兒不正呀”
何慧慧將垂落臉頰的頭髮撇到一邊，她宛如銀鈴一般咯咯直笑道：“我又不是專業的，再說了唱這個歌鼻音很重的，等哪天我感冒了再給你唱一下，對了，你爲什麼要把我的煙扔了”
我咂摸了一下嘴脣，沉聲開口道：“抽菸對身體不好，你一個女孩家家的，少抽點菸”
何慧慧看着我，一臉平靜道：“我很久就學會抽菸了，如今煙已經成爲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成習慣了，戒不掉了”
我推着自行車，望着寂寥的夜色，一臉深沉道：“其實我總希望自己得到的少一點，再少一點，活的簡單一點，開心一點，可是到最後卻發現自己一無所有，活的很狼狽，沒有想象之中的瀟灑，也沒有想象之中的開心”
何慧慧擡頭注視着我，目光閃爍道：“那你呢，有時候幸福在你眼前，也許你跳一跳，踮一下腳尖就能夠到，你爲什麼不嘗試着爭取一下呢”
這一刻，我完全聽懂了何慧慧的話，也懂了她心，不過我卻感覺自己的勇氣好少好少，我害怕擁有，更害怕失去
所以，我寧願一切沒有來過，一切從未開始，那樣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悲傷。
我緩緩停下了腳步，看着何慧慧很是認真的開口道：“你看，我們前面還很遠的一段路，你就騎車回去吧，我是一個買不起玫瑰的人，只能陪你走到這裏了，也許將來，你會遇到一個能陪你走完這條路的人吧”
一瞬間，何慧慧一把抱住了我，她大聲開口道：“你就是個傻瓜，一個大傻瓜”
我輕輕抱了何慧慧一下，我突然感覺自己的心一陣抽搐，很是心痛。
長出一口氣後，我鬆開了抱着的何慧慧，沉聲開口道：“何慧慧，你是一個好女孩，會遇到一個好的人，擁有幸福的”
說罷，我狠心的推了一把懷中的何慧慧，然後將電動車紮在了馬路上，扭頭躲進了漆黑夜色中。
那一刻，我心如刀割。
也許我是一個膽小的人，就連在面對幸福的時候，都怕受到傷害，也怕傷害到何慧慧。
畢竟我是一個居無定所，沒有家，也看不清未來的人，我不想何慧慧跟着我過顛沛流離的生活，我怕把一個美好的夢，親手給打碎。
我寧願一切從未發生，路還長，無論心再痛，也要忍住悲傷，從容的走下去，活出一個人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