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提刑 > 第624章 琵琶行
    白玉臺上,丹杏一曲女兒情驚豔了整個鬧春園,都沉寂在丹杏悠長的餘音之中,就連邊巴西卜也神經呆滯,淚水盈眶且不自知。

    等丹杏最後一句惟剩夢縈魂牽唱罷,飄然離去,人們似乎還沉浸在女兒國女王那滿心盼望卻又求不得的哀苦之中,久久無法自拔。

    “兄長,史九這次可真對兄長心服口服了,方纔如果說執花尊者本身不懂曲調,以潯陽夜月入戲是無奈之舉,但兄長您可就是明知其然還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而更難得的是,竟還能僅以一曲就將一出本來平庸至極的戲目瞬間變的如此動人心絃,史九真愧不如也。”

    史九敬先此刻難掩眼中敬佩之情,言辭更是發自肺腑。

    旁邊郭楚望也是滿目驚歎,也忍不住問道:“解元兄,敢問此曲得之何處,楚望可從沒聽過像這般平而緩卻又能如此情而深之曲,不知解元兄能否賜教?”

    董解元聽完,卻苦笑一聲,擺了擺手,說道:

    “二位賢弟,實不相瞞,此曲可並非出自老夫手筆,恰恰相反,前面賢弟所言這平庸至極纔是老夫所作,而這最後一曲,乃是十大人專爲明君所作,當時就連老夫也驚爲天人,當世之上,能將此曲演繹到如此境地的,恐怕也只有明君一人而已。”

    衆人一聽,又同時都把目光落在了十方的身上,而這時,丹杏也回到觀花廳,嬌杏一般的臉上竟也掛着晶瑩的淚珠,似乎還沉浸在那女王的角色之中。

    等丹杏回到十方身邊坐下,十方這才微微一欠身,說道:“衆位,這實在是明君抽中這僧情一簽,我和解元被逼無奈,才聯手作了此曲,其實本身我並不懂音律,更不懂曲調,只不過是情由心生,再由情而發,我也斗膽敢問大活佛一句,這齣戲是否有違聖上那不敬僧道的禁令?”

    說完,十方雙目緊盯邊巴西卜,其餘衆人也扭頭相視。

    邊巴西卜此刻是神情寂寂,好半天才擡起頭來,和十方對視一眼,而後雙手合十,說道:

    “南無觀世大自在菩薩,大人此戲中,聖僧不受美人富貴誘惑,求佛之心堅定不移,更無破戒思凡之事,自然不違聖上昌佛敬道之本意,而且更是將這求不得之情移於女王身上,也算切題,只不過,聖僧全本並無動情之念,和這僧情二字,似乎並不怎麼相符啊?”

    衆人一聽,也不乏有人點頭符合,“大活佛說的是啊,聖僧自始至終都堅持佛心不改,的確不符僧情二字。”

    十方卻微微一笑,眼望邊巴西卜,而後不經意間,又望了一眼史九敬先旁邊的阿醜,這才說道:

    “大活佛,豈不聞最後梅先生那今生無緣,若有來世一句,三藏聖僧非是無情,而是有情,只因身在佛門,心有佛心,只能定下這來生之約,此乃舍小愛而存大愛,非是法不容情,卻正是法不外乎於情,只不過,此舉雖令人敬仰,但也正是身爲聖賢而求不得之苦,不知大活佛以爲如何?”

    “大人言語滿含玄機,貧僧魯鈍,一時間尚無法領悟,待貧僧日後有所頓悟之時,再向大人請教。”

    邊巴西卜臉上並未流露出絲毫內心所想,十方也只能無奈作罷,而章九喬卻是和史九敬先目光一對,微微皺起了眉頭。

    “十大人和大活佛都是精通佛法之人,既然連大活佛都一時間無法領悟大人之言,我等這些俗人,自然更是難解其中奧義,依我看,倒不如先欣賞最後班妃的大軸戲,之後再由大人給我等解義如何?”

    燕天下一看要冷場,急忙笑呵呵說道。

    郭楚望和阿醜這時已經起身告退,去往白玉臺,其他人也就不再多言,只有馮小小似笑非笑望了一眼十方和丹杏,淡淡說道:

    “大人這一曲當真道盡了天下癡心女子的滿腔苦情,非是歷盡紅塵滄桑者,絕難寫出這等手筆,只不過,這曲詞是否有些不太吉利,尤其這可是大人專門爲明君所作?”

    丹杏聽馮小小這般一說,心中也是一緊,腦子裏登時想起昨夜十方唱這首女兒情時的情景,儘管十方唱的是無音不全,而且唱一句還要想半天,最後還是靠着胡古和董解元三人合力,纔算譜出了整曲。

    等胡古將整曲奏出,梅鳳鳴唱詞,丹杏瞬間就迷上了這曲女兒情,當時丹杏還問十方,是如何做出這等悽婉悠長的曲子的,十方卻苦笑着回了一句。

    “杏兒,這不是你說的,因爲我做了一首桃花詩,你就讓我也給你也做一篇嘛,其實我早在雨後村那晚,就給你作了這一曲,雖不是杏花,但卻是杏兒你。”

    丹杏自然知道十方說的就是那一晚十方狠心別情,扔下自己無情離去,登時是感同身受一般。

    因爲當時丹杏真的也以爲,就是因爲這世間的高低貴賤,世俗清規,十方纔不敢要自己,而自己滿心的柔情萬種,卻只能苦苦地望着他的背影遠去,而自從離開雨後村,丹杏幾乎每一晚都會夢到十方,當真只剩下夢縈魂牽。

    這等有情有景,切膚之痛,自然能將這一曲演繹的淋漓盡致。

    只不過,當時丹杏並沒有多想什麼,但此刻聽馮小小突然說此曲恐怕不太吉利,也忍不住心中一顫:“他送我此曲此詞,難道日後我和他也要……不,絕不會的,決不會的。”

    而十方此刻已經知道馮小小其實就是冰哥所化,不禁也笑着回道:“小小姑娘,詞曲本爲怡情,又並非箴言預言,如果連詩詞曲賦都不吉利,那些感懷悲情的詩人豈不是個個都不得善終了嗎?”

    馮小小也只是禮貌一笑,不再多言,十方自然也沒再多說,和衆人一起望向白玉臺,只有丹杏心中還在不停的告訴自己,一定不會的。

    這時,就見郭楚望一身前朝官服,上到白玉臺上,昂首直立,吟吟而歌曰: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絃。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史九賢弟這是化詩爲戲,讓班妃欲演前朝司馬樂天的潯陽琵琶之行,只不過白樂天這千古名篇天下誰人不知,其中可並無男女情愛,更無鬼魂奇說,如果賢弟改的過於離譜,縱然曲詞美藻,但卻不免會失了本意。”

    董解元雙目望臺,口中對史九敬先說道。

    “待兄長看下去就知道了,雖然史九這出天涯淪落人比不得十大人那一曲女兒情,但自問比之兄長那前半本戲,還是略有信心的。”

    史九也沒回頭,手捻鬚髯,也望着白玉臺。

    儘管鬧春園中此刻已經沒人想看阿醜的戲了,都在爭執到底是碧桃還是丹杏最終會萬花奪魁,但郭楚望一登臺,人們還是不自然的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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