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提刑 >第203章 夢終歸是要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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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氣飄渺,紅衣瑟瑟。

    十方也不知是因爲乳白色的霧氣迷濛,還是因爲霧中的紅衣刺眼,一時間也覺得眼中微微溼潤。

    鶯歌雙目仰天,目光似乎穿越了濃霧,也穿越了時空,眼前似乎已經不是清醒夢中的絲絲白霧,而是十年前馮興家的一出出,一幕幕。

    “其實我也知道,他是人,我是妖,在他眼中,我只是一隻從沒見過,稀奇的紅羽小鳥,但我卻甘心情願,永遠在他身邊,當一隻嘰嘰喳喳的小鳥,也就心滿意足了,什麼大千世界,什麼天盡頭,對我已不重要了,但怨只怨,他生而爲人,我卻生而爲妖。”

    “母親,難道你,所以纔要我無論如何,一定要保好壞先生的安危”

    鶯歌似乎沒有聽到女兒的聲音,兀自接着說道:“但有一天,他要出遠門,其實,我也可以跟他去,但臨行時,他笑着對我說,交給你個重要的任務,每天都要逗婆婆開心,又說,婆婆最喜歡聽我唱歌,他不在的時候,就讓我替他陪着婆婆。”

    十方心中惻然,“這應該就是馮興家要去泉州了。”

    “他以爲我聽不懂,但我清楚,他是爲了讓一直抹眼淚的婆婆破涕爲笑,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託付給我的事,我怎麼也不能讓他失望,所以我放棄了跟他去的念頭,但”

    說了個“但”字,鶯歌眼中不經意間,露出一絲悽苦哀怨的神情。

    “我想去爲他送行,等婆婆累了,睡着了,我偷偷飛了出去,飛出鎮子口,遠遠望見他,我展翅向他飛去,但當我看見他伸出手,輕撫葉小姐的臉龐,那一刻,就如同千萬根針扎進了我的心裏,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難受,比半天鷹的利爪還讓我痛苦萬分。”

    鶯歌伸出手,捂住了心口。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玲瓏,從現在起,我將這對兒刻刀起名叫寒蟬,你我各留其一,以爲信物,三年後,寒蟬合璧,共結連理。

    他從來對我都是笑,笑着說,鶯歌,你看我刻的開刀像美不美,現在整個孝滄鎮木坊用的開刀像,都是我刻的;

    鶯歌,你會學豬叫嗎

    鶯歌,你會唱傀儡戲嗎不會啊,來,我教你。

    就連走,他也是對我笑着。

    但他對着葉小姐,卻是流着淚,說這些我從沒聽過,也聽不懂的話。”

    鶯歌深深吸了口氣,“後來,我才明白,什麼叫寒蟬合璧,什麼叫共結連理,也明白了,這種比死還難受的感覺,名叫妒忌。”

    十方聽着,心中輕嘆,“原來悲劇就起源於此,又是一個女人的妒忌。”

    “母親”紅鸞輕輕握住鶯歌的手。

    “他走了,我每天強顏歡笑,給婆婆唱歌,婆婆對我很好,很好,每天拿最美味的東西餵我,我盼着他回來,但又怕他回來,怕再讓我看到他和葉小姐相擁而泣樣子,直到有一天,婆婆倒在牀上,失聲痛哭,我才知道,他可能永遠回不來了。”

    “我曾聽婆婆說過,人死了,會去到另外一個世界,但我不知道更鳥死了,會不會去到同樣的世界,不過我想試一試,到另外一個世界去找他,但葉小姐倒在婆婆懷裏哭泣的時候卻堅定地說,他一定沒死,他答應過的,一定會回來的。”

    “我不知道葉小姐說的對不對,但我寧遠相信她是對的,因爲他的確說了,三年後會回來,那我就等三年,如果三年後他沒回來,我再去那個世界找他,所以之後的每一天,我都飛到牆頭,等着他回來。”

    “我在牆頭望着整個木坊,不久,老主人死了,之後,有了新主人,再之後,新主人娶了新夫人,但這些和我都沒有關係,我只是每天在牆頭望着日出月落,數着日子,一天,兩天”

    “在我數到六百八十七天的時候,他真的回來了,雖然他的樣子和以前已經判若兩人,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他真的回來了。”

    鶯歌臉上露出一絲紅潤,但雙眼又隨之黯淡。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飛下的牆頭,但是當我飛進他的屋子,繞着他不停飛舞的時候,他卻對我說,讓我千萬別找他了,不然會讓婆婆起疑,會認出他的,他說的時候還是笑着,只是當時我不明白,那叫苦笑。”

    “我好難過,但既然是他吩咐我做的,我也只能聽他的話,只是我真的很難受,所以每當夜深,我就會偷偷飛到他的屋子裏,哪怕只是看看他也好。”

    “但是,我發現,他每天睡着的時候,都在做噩夢,臉上滿是淚水,我的心好痛,所以有一天,我忍不住鑽進了他的夢中,想要把那些折磨他的夢魘統統吞噬掉。”

    鶯歌說到這裏,眼中又閃出明亮的光彩。

    “那些日子,是我這一生最美妙的時光,我帶他來到清醒夢境,遠離夢魘,我站在他面前,他能清楚地看到我,看到我是一個女人,一個比葉小姐還要美麗的多的女人,而不再是一隻只會唱歌的伯奇鳥。”

    “每天夜裏,就在這清醒夢中,我聽他傾訴心中的苦悶和絕望,體會他的悔恨與無奈,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是的,第一次,他說他再也無法面對玲瓏,永遠也不會再見她了,我第一次體會到幸福是什麼滋味。”

    “我輕輕抱住他,替他擦拭淚水,輕輕吻他,他粗魯用力地抱緊我,那一刻,我覺得我都要融化了。”

    鶯歌雙眼迷離,輕輕轉頭望向面紅耳赤的十方,語氣中帶着哀怨又說道:“你們人總說,快樂的時光是短暫的,之後就是無盡的痛苦,我不明白,爲什麼快樂不能永恆,但真的如此,痛苦真的來了,而且來的還這麼快。”

    “一天夜裏,當我還像個剛新婚燕爾的新娘一樣,期盼又忐忑地進入他的夢中,他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將我抱在懷裏,而是望着我,對我說,他不能再沉浸在他自己幻想的美夢中了,謝謝我這幾天讓他能有個溫暖的依靠,之後,衝我笑了笑,是的,他又對我笑了,他說,夢再美,終歸是要醒的。”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已經離開了多久,我孤零零地望着四周,濃霧驟起,我嘶聲大喊:我不是你幻想出來的影子,我是真真實實存在的,我就是那隻你救下來的伯奇鳥啊但卻只有我自己的回聲飄蕩在這霧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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