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的大黑慢悠悠走着，小黑也緩步跟着。慢慢地速度已經到了桂花步行都能跟上的程度。白青叼了個狗尾草，晃晃悠悠坐在馬背上看着遠處，沉沉不語。這個時代，哪怕是官道也不過是沒有那麼崎嶇。糯米水拌泥土壓實的地面，隨着時間和雨水的洗禮，變得滿是溝壑，異常顛簸。城中主路還有石板路，出了城便只有揚灰路。“小姐，帶上吧。”桂花手裏的面簾已經舉了半柱香時間，苦口婆心勸說，白青偏偏不爲所動。桂花發出靈魂吶喊：“塵埃多，對身體也不好啊小姐。”日影偏中，陽光炙熱。白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正要說話，便見極目之處，道路的盡頭有一片黑壓壓的小點，不知道是什麼。她拉住繮繩，停下來，仔細打量遠方。桂花也停下腳步，咦了一聲。“小姐前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咱們繞道走吧。”小路雖然遠了些，但勝在比這裏乾淨清涼。不遠處就是岔路口。“咱們也不趕時間。”白青沒看清道路盡頭是什麼，可剛探查消息回來不久的小白，卻知道。“難民。”平鋪直敘的機械音，在白青聽來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難民往往與暴亂同時存在，宿主離遠點吧。根據現有情報，任務會在進宮後正式開始。”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白青看清了遠方的黑點，正要說話，身後便傳來馬蹄踢踏聲。隨着馬蹄聲一起來的，是某人的吆喝聲。“小侄女桂花”“小姐他又來了。”桂花不太喜歡這個總是纏着自己的貪喫鬼。說話間，趙石頭已經衝了過來。他極爲嫌棄白青的馬，直接拎着她的後領，將人拉到自己的馬上。“桂花你自己跟上來，速度快點”說完這句話，連人帶馬便衝了出去。白青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跑出去好遠。她用力扯了一把趙石頭的頭髮，“放我下來”趙石頭哈哈大笑，“小侄女坐穩了，小舅舅帶你感受下戰馬衝鋒的速度”這匹馬，可是一等一的好馬，趙石頭早就垂涎已久，現在找到機會，自然要好好玩一玩。白青滿腦袋黑線，記憶中這個趙氏孃家收養的遺孤便是這般神經大條，率性而爲。她都無奈了。“別走這條路”白青話音還未落下，趙石頭已經跑過岔路口，順着官道一路向前。“小姐你們慢點走錯路了”桂花不太會騎馬，怎麼可能跟得上野狗般的趙石頭，沒多久趙石頭已經帶着白青遠離了桂花的視線。熱風撲面，吹得白青額發散亂，被陌生男子懶腰抱着，她很不習慣。想要掙脫趙石頭的懷抱，反而被滿是精肉的胳膊錮得更緊了。“好安樂，就這一次。”趙石頭聲音有些沙啞，呼吸漸漸重了許多。“就這一次，小舅舅會護住你的。”什麼白青愣住了。“說多了你也聽不懂，你只要記得小舅舅做的不是錯事，聽到了嗎”白青正要說話，腦中的聲音道：“趙石頭意圖謀反，那些難民裏有他的同伴。他一直在想辦法將人帶入城中，這些天京城排查嚴密，他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宿主，這位小舅舅想要利用你。”白青眨眨眼沒說話，她沒想到這麼快自己就被捲入了這種事情中。“結合疑管局與反派系統提供的資料，蘇安樂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本應在幾日前死於自殺。宿主的到來，讓蘇安樂活了下來。”小白知道白青最不喜歡聽長篇大論，便直接了當道：“宿主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會改變歷史，這只是概率問題。”這樣啊。嚴格意義上說任務在她到來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白青不再掙扎，反而抓住趙石頭的衣袖，靜靜望着道路盡頭。這時候已經能看到衣衫襤褸，緩慢行進的難民們。黑壓壓一片的流民，給人一種望不見頭的錯覺。白青只有以前和蟲族戰鬥時有過這種感覺，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近年雨水不足，大量土地歉收絕收。”小白點到爲止，它是看着白青長大的，知道短短一句話，能讓白青聯想什麼。白青沒骨頭似地靠在小舅舅的懷抱裏，望着遠處流民默不作聲。她的突然放鬆讓趙石頭很不自在，雖然兩人差着輩分，他是長輩，可年紀相差也不過十歲。先前是情急之下，想出的損招。這會兒見到難民，腦子突然清醒了。不能連累小侄女啊。“你在這兒等着。”趙石頭將白青扶下馬，放在樹蔭下，跳上馬再次朝着流民們衝去。作爲趙家人，哪怕是收養的，趙石頭的馬上功夫也是絕佳。他橫衝直撞，引得精神不濟的流民們嚇得連忙躲閃開來。白青扶着樹幹踮腳遙望，估摸那些有一千多人，小白幾秒後給出了答案。“一千三百五十八個人，有個是孕婦，算是一千三百五十九。”小白的結論，讓白青哭笑不得，如果是雙胞胎呢不過孕婦也來逃難，大概是實在活不下去了，奇怪的是身懷六甲之人，竟能活着走到這裏。白青心中嘖嘖稱奇。她靠在樹幹上，看趙石頭和同黨表演，折了片草葉在手裏捻動，她低聲問小白：“收集到了那些資料”小白離開了整整一天，在她那個時代，這個時間已經是很長了。但在這裏，一切都靠物理手段保存數據的年代，想要收集到完整資料，一天時間遠遠不夠。“蘇安樂的直系、旁系親屬，前朝官員，後宮人員初步資料，李朝近十年來政治、經濟、軍事概況。其他內容，還需觸類旁通，逐步收集。”“小白，這種情況動還是不動”白青是捱過餓的人，最看不過別人捱餓。小白沒有給出答案。桂花氣喘吁吁追上來，就見自家小姐蹲在樹蔭下，一手扶着粗糙樹幹，一隻手在草叢中晃動，手背上已經被蟲子咬了幾個紅點。“小姐，快起來。這蟲子也太毒了，明明出門前薰了香葉的。”桂花強行將白青拉起來，塗了紫草膏這纔有心思看遠處的鬧劇。“這人怎麼跟個野狗似的”桂花覺得強行將小侄女拉上馬的行爲，實在是過分。小姐都會騎馬了，纔不需要別人帶搞錯重點的備受寵信的大丫鬟桂花，斜眼看着遠處的亂局，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來。流民已經和趙石頭鬧成了一團，幾個人抱着他的腿，哭得像個淚人。“城裏來的大人，您可救救我們吧”趙石頭雖然脫了盔甲，可那身衣服依舊是守城軍的制服，乍一看和縣裏衙門捕快的衣服沒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