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負大明不負卿 >第873章 一場大火
    因爲有人潤色,如同訃告一樣,祭文寫得也是相當煽情。

    從童德平自小辛苦讀書開始,寫到哪一年中舉人,哪一年中進士,再寫到哪一年擔任什麼官職……

    其中就有這樣寫道:

    “……童德平公列籍二十餘年,不逢迎、不讒諂、不唯上,宦海生涯之中有正聲、有廉節、有操守……”

    “……童德平公兩袖清風,舉家生計本就舉步維艱,又因害怕京察,遂借三尺白綾,斷然了卻殘生……”

    “……童德平公之爲人,陽仇而陰德,此乃大智;公之行世,跡愚而事巧,此乃大巧;公之爲官,言拙而行方,此乃大忠……”

    “……然公之品格,不爲官場所容,歷歷二十春秋,竟只得六品主事而終,嗚呼哀哉!嗚呼哀哉!本是靜默之臣,頓作懸樑之鬼……”

    “……”

    司儀搖頭晃腦,感情充沛,念着念着竟自哽咽起來。

    唸完更是聲淚俱下。

    在場衆人也莫不爲之動容。

    忽然人羣中有了一片小小的騷動,間或聽到有人議論:

    “倘若童主事泉下有知,得知今日之盛況,不知是悲是喜?”

    然後是幾聲嘆息。

    再然後又聽到有人議論:

    “童主事若非被逼無路,又怎會想不開竟一死了之呢?”

    情緒所至,這時候也不知是誰,惱羞成怒地高喊了一聲:

    “童主事之死,到底是誰之過?誰之罪?難道不該追問清楚嗎?”

    立即有人接道:

    “是,我輩朝廷命官,忠心爲國,最後豈能落得如此下場?”

    “對,倘若就這樣死了,而不警以爲戒,那我們這些人日後都有可能成爲涸轍之魚、砧上之肉。”

    這話已經很明顯有指向性了。

    本來祭文中就寫到了因爲童德平“害怕京察”,再加上前來祭弔的官員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氣。

    如此一來都被撩撥得怒氣衝衝,很快就像炸開了鍋。

    有人聲嘶力竭。

    有人捶胸頓足。

    有人直指京察惹的禍。

    場面幾近失控。

    ……

    “不好了,着火了!”

    忽然,也不知是誰,竟殺豬似的大喊一聲。

    在場無不大驚。

    衚衕裏頓時又騷動起來。

    司儀還以爲是誰在搞惡作劇呢,正想做手勢讓大家安靜下來。

    一擡眼,只見衚衕口果然躥起一股濃煙,堆放在那裏的紙人紙馬輓聯挽幛招魂幡,不知爲何燒了起來。

    “靠,真的着火了!”

    “快,大家不要慌,趕緊弄水來,把火澆滅。”

    儘管在場有些官員還畢竟冷靜,可也抵不過此時的火勢。

    “不好,火已經卷過來了。”

    “快跑,大家快跑!”

    響晴響晴的天氣,在衚衕裏擺放了幾天的這些用紙竹紮起來的冥器,早已經乾焦得不像樣兒了。

    遇到火,可想而知。

    眨眼的工夫,便已成燎原之勢,迅速撲到官員們的腳下,嚇得他們失魂落魄六神無主撒腿就跑。

    還剩幾個有心思去救火?

    不消片刻衚衕裏已是一片火海。

    幸好天氣響晴沒有起風,否則這裏的恐怖更讓人難以想象。

    火勢往衚衕外撲。

    整個一條衚衕都浸在烈焰之中,到處都被燒得噼裏啪啦炸響。

    無腳的烈火比有腳的官員跑得快。很快便聽到慘叫聲有人被燒着了。

    要命的是衚衕口被圍觀的人堵住,火一卷來,人一亂跑,慌作一團。

    逃命的官員圍觀的人,一個個慌不擇路只知道跑,甚至有些讓濃煙嗆昏了頭的,眼睛都迷糊了,本是逃生,卻偏偏往火海里鑽……

    無論是官還是民,何曾見過這等慘烈的場面?

    跑到衚衕口時,因爲人多又亂,乃至有人兩腿如泥癱倒在地。

    而奪路逃命的官員民衆此時已是自顧不暇,誰還管得了他人?

    紛紛從倒地者身上踐踏而過,虧得有人將其拽起來扶掖着倉皇逃遁。

    ……

    申時行正在內閣擬票,才說閉目養神休息會兒,忽然見中書色急匆匆地衝進來,畏葸地稟道:

    “首付大人,不好了。”

    “怎麼?”

    “童主事家那條衚衕死了大火?”

    “怎會這樣?”申時行豁然站起,“現場有沒有人受傷或燒害?”

    “京師大營有數百名兵士正在撲救,現在還不知道傷亡情況呢。”

    “走,馬上隨我過去。”

    “是。”

    ……

    司禮監掌印值房裏,馮保正在看似悠閒地審閱呈送上來的奏疏,那是準備送往朱翊鏐那裏硃批的。

    “馮大公公,童主事家那條衚衕突然着火了?”守值的一名太監進來稟道。

    “哪個童主事?”馮保眯着眼問。

    “就是剛剛懸樑自盡的那個童德平主事啊。”

    “哦,怎麼他家衚衕突然着火了?”

    “今天不是他的公祭日嗎?人多,亂糟糟一片,又天干地燥的,所以也不知怎地,火燒着了紙紮的冥器。”

    “這樣啊!嚴重嗎?”

    “聽說那衚衕口像一片火海。”

    “就該嚇嚇他們。”馮保一咬牙,“區區一個工部主事,那麼多官員送去那麼多冥器幹啥?不明事理的還真以爲那個童主事的魅力有多大呢,不就是想借童主事的死大做文章嗎?燒得好!看還有誰敢借機鬧事兒!”

    “……”值守傳話的太監杵愣住,一時都不知如何接話了。

    ……

    翊坤宮裏,一名近侍悠悠然地對鄭妙謹稟道:“娘娘,馮公公果然有膽,童主事家那條衚衕的火燒起來了。”

    鄭妙謹淺淺一笑:“怎麼?你還以爲馮保是個懦弱膽小之輩嗎?”

    “那倒不是。”

    “馮保的膽兒……當初揹着萬曆皇帝將我送給當今皇帝,後來又讓我被選爲九嬪妃之一,試問誰敢?當初若不是潞王揭發,他都敢爲了錢,將永寧公主嫁給一個命不保夕的癆病鬼,讓他指使人放一場火算什麼?”

    “那是,馮公公是個做事的人。不過娘娘,倘若被萬歲爺知道,不知會不會捱罵?”近侍擔憂地道。

    “捱罵就捱罵唄,我不也是爲了他好嗎?”鄭妙謹道,“他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婦人之仁,總下不去手,就像對待他大哥,非要留下來送到東番,搞得節外生枝,常洛也留在京城。”

    “娘娘言之有理!”

    “再說這次,工部區區一名主事死了就死了,分明有人想借機攻擊京察,看他怎麼做?放之任之,也不刻意打壓阻止,讓那些鬧事兒的官員還以爲他好欺負呢。既然他不肯出頭,那我來唄,壞人我還做。當皇帝的,有仁慈之念固然是好,但該狠的時候也要狠,哪還能方方面面都能顧及到?”

    說着鄭妙謹站起來一擺手:“走,隨我去一趟慈寧宮。”

    “娘娘,去慈寧宮作甚?”

    “當然向慈聖皇太后如實稟明啊!”

    “對,還是娘娘想得周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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