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負大明不負卿 >第1016章 仗義每從屠狗輩 負心多爲讀書人(求月票啊!)
    李太后無心睡眠。

    當一聽到張靜修的孩子被盜匪搶走的消息時,她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且不說盜亦有道,十幾個盜匪難道都不認識張靜修是誰?這不可能。

    所以她猜想,或者說料定就是有人針對朱翊鏐故意爲之。

    她無心睡眠,一來是因爲張靜修是張居正的兒子,她當然着急。

    二來,怕朱翊鏐衝動,爲了張靜修跑到保定去,給人以可乘之機。

    再者,眼下這個節骨眼兒,朱翊鏐確實也離開不得,一天都不行。

    雖然她現在已經不理朝政了,但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不關心,可以說朝局的動向還在她眼裏。

    她代大兒子秉持國政十年,那十年張居正都在勵精圖治改革,她知道每項改革都會觸碰一部分人的利益。

    而且基本上都是豪強權勢大戶,那些人或許當面不敢怎麼樣,但背後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張居正生吞活剝。

    這就是爲什麼張居正的“死訊”一傳開,朝臣便立即蠢蠢欲動,有那麼多人跳出來攻擊他詆譭他的原因。

    她當然知道大兒子朱翊鈞也恨張居正,但如果不是其他那麼多人慫恿,她相信自己兒子不會動張居正。

    這就是改革所付出的代價。

    如今朱翊鏐的改革比張居正要激烈得多,她這個做孃的豈能不清楚?

    不說恢復考成法,推行京察,裁汰官員精簡機構,只說清田均田與不供養皇室宗親這兩大政策,天底下所有的豪強權勢大戶全給得罪了吧?

    雖然這兩大政策都還沒有全面推行開來,但朱翊鏐已經放出了信號,或者說都已經在試探中。

    要知道,皇室宗親這一塊兒,張居正十年改革期間,基本上沒敢碰,肯定清楚得罪不起。

    而田地這一塊兒倒是觸碰到了,但動作不算太大,無論是子粒田上繳三分稅銀,還是藉助清田將豪強權勢大戶的田地扒出來隱瞞的一部分,都是在局部範圍做出的調整,也就是說沒有觸犯到那些人的根本利益。

    但朱翊鏐改革就不同了,要直接切斷對皇室宗親的供養,讓他們逐漸實現自力更生;而清田均田等於是將全國田地先收回國有,然後平均分配下去,豪強權勢大戶哪會同意?

    開心的是天下百姓。如果不是因爲這,她真擔心天下會大亂。

    但即便如此,每天她也提心吊膽。

    倒不擔心有人造反,且不說軍隊,沒有百姓支持,誰敢造反?

    她只擔心不斷會有人跳出來使絆子搗亂阻止改革,甚至她都想到肯定有人要暗中謀害小兒子朱翊鏐。

    就像當初張居正病重臥牀不起,有多少人希望他再也起不來了。

    所以朱翊鏐想出宮去保定,她絕不會答應。不光馮保寸步不移地盯着,她暗中也派人在一直盯着呢。

    壓根兒無心睡眠。

    ……

    不僅紫禁城內,紫禁城外無心睡眠的人也大有人在。

    比如張大學士府張簡修與張允修兄弟倆,他們都爲弟弟着急。

    再比如首輔申時行與兵部尚書吳兌的府邸,兩位大臣都無心睡眠。

    申時行已接到李太后的懿旨,一方面要密切關注保定的動態,一方面要嚴防死守絕不能讓皇帝偷偷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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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吳兌也接到申時行的命令,只要保定那邊有動靜,需要人力支援,立即由他這個兵部尚書率並前往。

    盜匪搶孩子這事兒本就嚴重,搶的還是張靜修的孩子。

    故而他們的神經都繃得很緊,儘管心在京師,心卻在保定。

    ……

    還有一波人兩天連夜沒有睡,就是以黃霄云爲首的那十幾個人。

    當時,他們熱血來潮要去保定幫忙尋找孩子,可他們一無所有,身上既沒有盤纏,又沒有乾糧。

    更遑論有馬有車了。

    可儘管如此,也無法阻擋他們的熱情。沒馬沒車,那就徒步,跑。

    雖然他們一無所有,但自信力氣還是有的,反正順天府與保定府不遠,同屬於北直隸管轄,挨着的嘛。

    若騎馬飛馳,還真不是很遠,保定與京師不到三百里,也就是隻有一百多公里,用不了一天時間。

    可徒步跑……那就不同了。

    馬拉松經過訓練的運動員一個小時也就能跑二十公里,業餘愛好者可以達到每小時十公里,普通人一個小時也就五六公里這個樣子。

    這還是在保證有喫有喝的情況下。

    馬拉松四十多公里,跑完它最快的需要兩個小時,一般需要四個小時,當然還有更慢的。

    從京師到保定,相當於有三個多不到四個馬拉松的距離。

    所以以黃霄云爲首的十幾個人跑了整整一天一夜纔到達。

    這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

    因爲沒有錢,所以自然沒有馬或馬車,出發前每人兜裏塞了兩個番薯,就這樣他們一路跑到保定。

    途中只歇息兩次,每歇息一次,啃完一個番薯。口渴,隨便路上找一處溪水或河水,喝幾口就是了。

    若非因爲朱翊鏐給了他們希望,他們絕沒有這樣的精神頭兒。

    跑了整整一天一夜,抵達保定府是在晚上,他們又累又餓,但沒敢歇。因爲保定還在封城狀態,如果晚上不想辦法進去,白天恐怕更難了。

    所以晚上他們偷偷摸摸,也沒有經過城門,而是爬到一座山脈,然後從荊棘叢生的山路摸進去了。

    進去時天色矇矇亮,他們身上的衣服已是破破爛爛衣不蔽體,許多地方還是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這中間到底喫過多少苦頭,恐怕也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但他們有一個信念,無論能不能幫到朱翊鏐,一定要活着回去黃村,他們還要建設自己的家園呢。

    正因爲有這強大的信念做支撐,故而在他們看來,這些苦都不算什麼,反正再大的苦他們也喫過。

    死不了就幹。

    他們在保定分頭行動。

    行事當然不同於衙門裏的人,自有他們自己的一套。

    ……

    朱翊鏐自己沒怎麼睡,也知道許多人因爲他和張靜修沒怎麼睡。

    昨晚三人同牀聊到很晚,最後李之懌與鄭妙謹都趴在他胸膛上睡着了,他還久久沒有睡意。

    他知道兩位趴在他身上睡,一來是確實困了,二來是怕他就此離去,當然這也是幸福的愛。

    其實昨晚他就想通了。

    冷靜下來一想,尤其是當兩個懷有身孕的老婆躺在他身邊耳鬢廝磨時,他覺得真不能衝動前往保定。

    對於張靜修與秦涵茜而言,是被人搶走了孩子。

    但對於他而言,這將是一場戰鬥。

    既然要上戰場,必須運籌帷幄保持冷靜的頭腦。

    所以儘管他昨晚又沒怎麼睡,但因爲想通了一些問題,早上起來他的精神還不錯,與李之懌、鄭妙謹一道剛用過早膳,便見馮保來了。

    “萬歲爺,黃村的錦衣衛需要撤回來嗎?”看見朱翊鏐精神比昨個兒要強,馮保稍稍鬆了一口氣問道。

    “按計劃進行便是。”

    “可是萬歲爺,據錦衣衛回報說,黃村選出來的幾個村頭頭兒此刻大半不在村裏,村長也走了,所以管理上……”

    “什麼?”朱翊鏐一愣。

    “萬歲爺,是這樣的。”馮保連忙解釋道,“以村長黃霄云爲首,一共有十八位村民,去了保定。”

    “去保定作甚?”

    “說是去幫助張靜修尋找孩子。”

    “簡直胡鬧!”

    “萬歲爺,黃霄雲曾經也是盜匪,後來不幹了,才淪落爲流民的,隨他而去的都是盜匪強盜出身。”

    “這是朝廷與衙門的事,他們去了能有什麼作用?胡鬧!”

    “萬歲爺,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他們對萬歲爺的一片心意。奴婢以爲行爲不重要,重要的是對萬歲爺的心。”

    “……”朱翊鏐沒作聲。

    “萬歲爺,聽說他們沒錢買馬,便徒步跑去保定,沒錢買喫的,每人便在口袋裏塞了兩個番薯。果然是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爲讀書人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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