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本王打。”
朱翊鈞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歇斯底里地大聲吼叫。
兩位行刑人終於這才走到馬棟身邊說:“馬將軍,對不住了!”
而此時的馬棟,還戴着鐵木枷跪在地上,任憑兩位行刑人卸掉他頸上的鐵木枷,然後將他放倒在地,弄到鋪好的白布上,臉貼着地,平躺着。
“馬將軍請張嘴。”
其中一位行刑人恭敬地說道。只見他拿出一根約莫有五寸來長的木棒,棒兩頭都穿着細麻繩。
這玩意兒,吳中行、趙用賢、艾穆與沈思孝四個太熟悉了。
因爲他們曾被廷杖時,就喫過這個苦頭。棒打之前,需要將木棒塞進他們的嘴裏,然後將兩頭的兩道麻繩用力抄攏,就這麼一提,緊緊勒在頸上。
目的是將受刑的人嘴堵得死死的不讓他喊叫,連哼一聲都不行。
這是捱打前必不可少的一道環節。
堵住嘴後,再用繫了麻繩的鐵環扣住他們的雙手,然後一字扯開。拉緊的麻繩牢牢系在臨時釘好的鐵楔子上,這樣受刑的人就再也動彈不得了。
廷杖時還有一道程序,就是要脫掉受刑人的褲子——這雖然很是不雅,但也是廷杖時不可省略的一環。
只因受刑人如果穿了褲子,那幾十棒子下去,被擊碎的布片難免會被深深嵌進肉中,到時候爛肉裏滿是布屑,受刑人縱然活了過去,也會因受布屑污染清洗不乾淨,創口很難癒合。
吳中行他們幾位都知道這滋味兒不好受,而且還留有隱疾,每當陰雨天氣來臨,他們大腿都感覺到疼痛,被捱打的地方猶豫有千百隻蟲子在啃噬。
聽聞鄒元標腿上痛得最厲害。
當初他們幾個挨廷杖時,朱翊鈞還在五鳳樓上偷偷觀看,對這樣的一道程序想必相當清楚。
不過廷杖雖然嚴厲,但通常都是觸犯了皇帝的官員纔有資格,這會兒打馬棟應該不會那麼嚴格。
至少不用脫褲子吧?光着腚多麼難看,此刻王妃還在呢。
……
見馬棟如此乖順,王安着急,心裏直叫跳起來反抗啊!
可馬棟就是很乖,被兩位行刑人用麻繩綁好了,嘴也被堵住。
朱翊鈞看都不看王喜姐一眼,直接怒指馬棟下令:“扒掉他的褲子。”
兩位行刑人倒是意識到了。
“請王妃暫時迴避。”
“你們真的要杖責馬將軍嗎?”王喜姐一動不動,看似平靜地問道。
“王妃,這……”兩位行刑人支吾,都是愣了愣,一臉的難色。
“士兵們的呼聲,難道你們沒有聽見嗎?”王喜姐又道。
“放肆!”朱翊鈞一擺手,怒道,“男人做事,你一個女人,跑到這裏瞎摻和什麼?來人,把王妃帶走。”
“王爺,請你還是收手吧。”王喜姐懇求道,“現在回頭,也爲時不晚。”
朱翊鈞冷漠地將目光瞥向一邊,“本王對你的忍耐可有限度。”
王喜姐無奈地嘆了口氣,不得不將目光投向對面的士兵。
平靜但又堅決地道:“爲了臺灣,也爲了你們好,請你們將馬將軍帶走,王爺要打就打我一百板子吧。”
朱翊鈞聽了勃然大怒:“有多遠滾多遠,你若真心放不下,本王倒是可以成全你們,讓你們一塊兒捱打。”
王喜姐卻聽而不聞似的,一邊俯身給馬棟鬆綁,一邊對士兵說道:“你們還等什麼?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馬將軍今日被打死在王府嗎?”
朱翊鈞氣憤不過,猛地一擡腳,咬牙向王喜姐踢去。
邱橓離得最近,他一個猛撲,剛好爲王喜姐擋着。
朱翊鈞一腳踢在邱橓的肚子上。
邱橓此刻也顧不得疼痛,忙抱住朱翊鈞的大腿,跪倒在地懇請道:
“你們這一個個的全要與本王作對是嗎?”朱翊鈞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走,衝上去。”眼見已經亂了,王安慫恿士兵趕緊上去搶走馬棟。
士兵們早就等不及了,而且打心裏已經將王安當作意見領袖。聽到王安的聲音,當即一窩蜂地衝上去。
王喜姐剛好也解開了馬棟。
她對馬棟說:“馬將軍,臺灣可以沒有我,但不能沒有你,你走吧。”
馬棟搖頭嘆氣:“王妃,這又是何苦呢?這樣一鬧,讓王爺日後如何容你?”
王喜姐不過付之一笑,也分不清是甜還是酸,她並沒有多說什麼。
士兵們衝到馬棟跟前。一來府上的侍衛抵擋不住,二來也沒想硬擋。
“馬將軍,走吧。”士兵們紛紛請求。
“你們全給我退下。”馬棟呵斥道。
“馬將軍不能辜負了王妃以及我們這些人的一片心意啊!”
“對呀,馬將軍,走吧。”
“你們這樣做,不是要置我於不忠不義嗎?既忤逆王爺,又害了王妃。”馬棟目光如炬。
朱翊鈞還被邱橓死死抱着。
“邱老還不放手?”朱翊鈞怒不可遏。
“王爺,既然王妃與士兵們都寧死不屈爲馬將軍求情,臣懇請王爺饒過馬將軍。”邱橓老淚縱橫地道,“臣等跟隨王爺前來臺灣,沒有誰甘願在此荒度一生無所作爲。臣已經老了,不中用了,馬將軍還年輕,如果要罰就罰臣吧,臣心甘情願代領一百板子。”
“懇請王爺放過馬將軍!”吳中行、趙用賢等,也都跪下來懇求。
“你們一個個忤逆叛上,全都沒有將本王放在眼裏,全部該死!”
朱翊鈞又是一腳踢開邱橓,然後惱怒地奪過一名行刑人手中的棒子,揮舞起來,發瘋了似的見人就打,也不管是士兵還是邱橓或吳中行。
包括王喜姐在內,他都不管了,罩着王喜姐同樣掄過去。
急得王喜姐大叫。
她都不是顧惜自己,而是擔心朱翊鈞這樣做沒有退路,所以也顧不得正衝她面門而來的棒子,哭訴道:
“王爺,不要,不要啊,爲什麼非要將自己逼上一條絕路呢?”
好在馬棟眼疾手快,一把拉過王喜姐,才讓她躲過迎面而來的那一棒子。
但邱橓、吳中行捱得近,加上又有點愚忠,不敢閃躲,都吃了一棒子。
還有兩名士兵因爲過來搶馬棟,故而擋在馬棟前面,也各吃了一棒子。
兩名行刑人知道棒子上抹了毒,見朱翊鈞發瘋了似的,早躲得遠遠的。
瞅着眼前亂作一團,王喜姐茫然無措,感覺世界即將要塌了。
但她還是沒有忘記提醒道:“快,趕緊阻止王爺,奪下他手中的棒子。”
只是她終究還是不想當着衆人的面揭開棒子上抹了毒這一事實。
朱翊鈞已將自己逼上一條絕路,可她依然還想減輕朱翊鈞的罪……
所以她一邊呼喊一邊要衝上去,無奈被馬棟一直拉着不鬆手。
王安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忙警覺地對身邊士兵說道:“棒子上可能真的有毒,快,快去奪下來。”
兩名士兵挺身而出,忙衝過去,將朱翊鈞手中的棒子奪下來。
可朱翊鈞像發瘋了似的,又要去奪另一名行刑人手中的棒子。
另一名行刑人捂着棒子趕緊溜走。
場面依然一片混亂。
大廳裏密密麻麻都是人,真個是猶如一鍋沸騰的粥。
見馬棟與王喜姐都安然無恙,王安倒是鬆了一口氣。
尤其看到王喜姐被馬棟以身死死相護,他感覺有點甜……
想着這趟任務應該能夠完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