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不可放,哪怕事後追責。
朱翊鏐點頭,喃喃地道:“看他明天怎麼說都說些什麼吧,那幫人的嘴太嚴實,也不知受過什麼訓練。”
“其實我倒是想當着文武百官面前食言一次。”繼而朱翊鏐又補充道。
“爲什麼呢?”瞧着朱翊鏐一副認真的樣子,鄭妙謹凝眸着詫異地問。
“我是大明皇帝不假,也該當一言九鼎。但同時,我也是一個普通人,對待好人一定要言而有信,公平公正,可對待十惡不赦的怪人,難道也要與他們講誠信?明日我就想告訴天下百官,對待壞人,別指望我講什麼規矩。”
“早該如此。”鄭妙謹淺淺一笑。
“是他們非得逼我。”
……
次日一早,京師四品以上的官員被緊急通知皇極殿上朝。
雖然例朝制度取消,但遇急事、大事同樣像例朝日一樣。
在馮保與陳炬等人的陪同下,朱翊鏐早早來到皇極殿金臺御幄上坐下。
文武百官陸陸續續到來,見皇帝莊嚴肅穆地坐着,一個個趕緊找到自己的位子站好,也不知有何大事。
在顧青雲的押解下,李大龍來了。
在場絕大部分官員都認識他,沒去鳳臨閣喫飯的找不出幾個,如今也都知道李大龍犯了事兒。
“李大龍。”朱翊鏐率先開口。
“小民在。”李大龍答道。
“昨晚寫好了嗎?”
“寫好了。”
“是你念還是朕找人代勞?”朱翊鏐也不多費口舌。
“還請陛下遵守諾言,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答應放過小民,保證小民一家能安全離開國境。”
李大龍此言一出,引來一片唏噓。
官員們一個個詫異納悶兒。
陛下不是已經下旨,今日午時李大龍其斬首示衆嗎?
怎麼還答應放他走?而且還要保證他安全離開大明國境?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李大龍到底要說什麼驚人的祕密?
只聽朱翊鏐很爽快地答道:“好!朕答應你,但也得看你有多老實,倘若有所隱瞞,朕會誅你全家。”
“小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你可以開始了。”
李大龍從懷裏摸出一卷紙,上頭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字。
“小民要說的祕密都在這上面,因昨日小民嘴被燙傷,所以還請陛下找人代勞。”李大龍恭敬地道。
“伴伴。”朱翊鏐朝馮保一擺手。
馮保忙下去接了過來。
“念。”
“奴婢遵旨。”馮保應了一聲,然後展開字卷念道,“大明皇帝陛下,小民李大龍,本名李彧,字修巽,乃無爲教二當家,系出無爲老祖第三代弟子。”
靠,原來是無爲教的教徒。
無爲教俗稱羅教,又稱羅道教、羅祖教,是明朝人羅清所創。
羅教影響力巨大,當時一出,幾乎所有民間宗教皆受其影響,後來民間結黨會社,如青幫等亦奉之爲祖師。
統治者認爲它們實際上仍屬於白蓮教,民間也籠統地稱之爲白蓮教。
羅清就是無爲老祖,他出生於一個世代爲兵的軍旅家庭裏,家境貧寒,世隸衛所軍籍。三歲喪母,七歲喪父,由叔嬸培育成人。
據聞青年時,羅清被朝廷徵調到北直隸密雲衛戍軍,生活艱苦貧乏,從此在荒山野嶺的邊塞,萌發了對宗教的追求,寄望於來世。
於是自創教義,結合了佛教淨門白蓮宗與禪門臨濟宗、道家老莊思想與道教正一派、全真派教義,也吸納了儒家孝親愛人的說法,成立“無爲教”,認爲人都應該要虛靜無爲,以便迴歸到“真空家鄉”的“無生父母”身邊。
只聽馮保接着念道:“因無爲教弟子衆多,又多是貧苦百姓,教中經費開支用度時常騰挪不開,這一塊兒便由小民負責。小民經營鳳臨閣掙錢,又鑄造假幣,甚至販賣過兒童。”
衆官員聽了,一個個震驚不已,都恨不得將李大龍生吞活剝。
“且慢。”朱翊鏐擡手打斷。
馮保停下。
“無爲教不是崇尚無爲嗎?爲何做些沒法亂紀乃至喪盡天良之事?”
“小民其實已經解釋過了。”李大龍也就是李彧回道,“爲了錢,沒有錢,無爲教組織根本無法運轉。”
“無爲教到底是爲了傳教,還是爲禍蒼生?”朱翊鏐呵斥道。
“準確地說是爲了生存爲了信念。”
“爲了生存與信念就可做違法亂紀的事?朕且問你,無爲教大管家是誰?”
“保定伯梁世勳。”
“你們果然是一夥人。”朱翊鏐橫眉怒目,已是咬牙切齒了,“看來無爲教中還有朝廷中人是不是?”
“小民不負責招收教徒,只是負責爲教會組織提供經濟財源,但知道無爲教中也有一些邊關將士。”
“爲什麼要與朕作對?”
“小民並未刻意針對陛下,誰當皇帝與小民無關。”
“保定伯梁世勳,包括梁世燊、梁贇他們也沒有嗎?窮苦百姓爲了尋找心靈的寄託加入無爲教還說得過去,可梁家爲何也要加入?”
朱翊鏐不大能理解,只能想到梁家人一直在尋機報復。
“或許他們有針對陛下之心吧?”李大龍不確定地道。
“這麼說你也不清楚?”
“陛下,這一點小民真的不清楚。”
“朕知道梁世勳還活着,如今他人藏在哪裏?”朱翊鏐問。
“具體小民也不清楚,應該不是在密雲就是在山東。”李大龍回答。
“無爲教的總部就在密雲,對嗎?”
因爲無爲老祖羅清的關係,朱翊鏐這般推測道。
“是。”李大龍肯定地回答,他知道走到這一步已經不能撒謊了,再撒謊就只有死路一條。
“當初保定府搶劫張靜修孩子一案是否無爲教所爲?”
“是。”李大龍肯定地回答,繼而又補充道,“這就是小民懷疑梁家人或許有針對陛下之故。”
官員們一片唏噓,有些將目光投向李大龍,有些面面相覷,有些則是竊竊私語……原來苦苦追查的案子是無爲教所爲,果真與梁家有關。
“那歸德府那邊的案子呢?”朱翊鏐又惱怒地問道。
“也是本教所爲。”
“你身爲無爲教二當家,該知道無爲教現有多少教徒,都分佈在哪裏?”
“小民剛已說過,不負責招收,但分佈哪裏,想必全國各地都有吧。”
“爲何一個個都不怕死?”
這不光是朱翊鏐感興趣的問題。在場官員無不感興趣,尤其是負責調查兩宗案子的劉守有與王象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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