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皇帝也同樣先看了李太后一眼,見李太后正在賞燈猜謎,這纔對朱翊鏐小聲說道:“皇后在,皇兄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還是由皇弟來說吧。”
“我來說要我說什麼”朱翊鏐明知故問。
萬曆皇帝有點兒不好意思,看吧,他就是優柔寡斷的性子。
萬曆皇帝扭扭扭捏捏欲掩還羞地道:“慈寧宮宮女的事。”
朱翊鏐聽了又擺手又搖頭,笑道:“不行不行,皇兄自己做的事兒自己去說,這叫敢作敢當。”
“那皇弟須得在我旁邊。”
“這個沒問題。”朱翊鏐不假思索答應,繼而又補充道,“適當時候我肯定還會幫襯皇兄一兩句的。”
萬曆皇帝微微頷首,看上去依然有點猶豫不決的樣兒。
朱翊鏐笑問:“皇兄,你都猶豫半個多月了,爲什麼突然又決定要告訴孃親呢”
萬曆皇帝幽幽回道:“查了起居注,確實有載,賴不掉的。皇弟不是說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嗎看,孃親那麼高興”
此時,李太后正在王皇后的陪同下猜燈謎,目光不在這邊。
朱翊鏐豎起大拇指:“皇兄,這就對了嘛還是那句話,我保證孃親不會罵你,反而會賞你。”
“那,走吧”萬曆皇帝終於看似下定了決心。
哥兒倆湊到李太后身邊。
只是朱翊鏐像個孩子似的,活蹦亂跳速度很快,而萬曆皇帝慢騰騰的跟在後頭。
朱翊鏐一上去便挽着李太后的胳膊,關切而頑皮地問道:
“娘,逛得累不累”
李太后挺了挺她那曼妙的身姿:“平常宮裏活動少,確實有點兒累。”
這時,萬曆皇帝才走過來。
朱翊鏐衝他直眨眼。
然而,萬曆皇帝卻像做賊心虛似的裝作沒看見。
從多處細節都可以看出,萬曆皇帝優柔寡斷的性子,身上就是缺乏那股子剛勁兒。
朱翊鏐想,這或許與萬曆皇帝自小接受的教育有關。
雖然萬曆皇帝也像他祖先一樣坐到皇帝的寶座上,但他的職責和權限已經與前代皇帝有所不同。
他的祖先,一言一行都被臣下恭維爲絕對的道德標準,而他卻是在他的臣僚教育下長大。
也就是說,萬曆皇帝的職責範圍都是被文臣所安排的,他的感情更需要抑制。
大明設立了作爲行政工具的文官制度,後來又創立了內閣制,發展到萬曆年間早已成熟。
他們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個性情平淡的君主作爲天命的代表,其任務是在他們的爭端無法解決時做出強制性的仲裁。
而且在仲裁爭端中最好不挾帶皇帝個人的嗜好、偏愛、情感
說白了就是,皇帝最好是個沒腦子的人,這樣更足以代表天命。
這種關係,已由萬曆皇帝的曾叔祖弘治皇帝做出了榜樣。
弘治皇帝越是謙抑溫和,聽憑文臣們的擺佈,文臣們就越是稱頌他爲有道明君。
但其實,謙抑溫和的性子並不是一代明君的標誌。
嚴格意義上說,明朝只有兩個皇帝做得好:一個是明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一個是明成祖文皇帝朱棣,而他們兩個性格都不溫和,都有果決甚至是狠毒的一面。
萬曆皇帝顯然難以企及。
見萬曆老兄過來也不搭話,朱翊鏐實在受不了那磨磨唧唧拖泥帶水的性格,只好主動提醒:“娘,皇兄有話要對你說。”
萬曆皇帝渾身一顫,臉色一紅,忙回道:“沒,沒,哦,有,有”
朱翊鏐咧嘴一笑,心想真沒用搞不懂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老兄不喜歡與王皇后親熱,這在宮裏早已不是什麼祕密了。
而且宮裏的人都知道,因爲這件事,李太后還出面調解過。
可萬曆皇帝明裏謹遵母命,回去還是我行我素,寧可晚上與下人躲在東暖閣裏玩牌,也不肯回坤寧宮與王皇后同房。
李太后將臉上的笑容微微收了一收,說道:“鈞兒,娘講過多少回,男子漢大丈夫不要猶猶豫豫,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到底有還是沒有”
“娘,孩兒”萬曆皇帝吞吞吐吐。
看着真累
朱翊鏐只好附在李太后耳邊告知:“娘,你新年的願望不是抱孫子嗎皇兄爭氣,有了。”
李太后頓時喜不自禁,還怕聽錯了,“鏐兒,你再說一遍。”
“皇兄有孩子了。”
“真的”
“千真萬確。皇兄已經對我坦誠過了,但怕孃親責罵,所以”
“罵他作甚”李太后激動得臉色通紅,迫不及待地搶斷,瞧見大兒子一副窘態,便斷定小兒子肯定沒說謊。
“鈞兒,你過來。”李太后給了萬曆皇帝一個眼色,將他叫到一邊兒,有意避開王皇后。
以李太后的精明,當然立即能夠猜到,如果有孩子,那孩子肯定也不是與王皇后的,不然兒子不會那麼侷促。
況且她還記得小兒子在她面前隱隱好像提過這一茬兒。
朱翊鏐也跟了上去。
李太后盈盈一笑:“鈞兒,老實與娘交代。”
見孃親高興,萬曆皇帝才唯唯諾諾地道:“娘,孩兒一時衝動,與慈寧宮的侍女,王淑蓉求娘不要懲罰孩兒。”
“本宮的侍女”李太后一愣。
“是。”
“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冬天,已經有,有兩個多月了。”
“好哇好”李太后話裏帶着幾分譏誚,“瞧你這副樣子,和你死去的父皇一模一樣,爛在鍋裏的肉不肯喫,偏偏到處撈野食兒,居然撈到孃親慈寧宮裏來了。”
“娘,孩兒只,只是一時糊塗。”萬曆皇帝嚇得支支吾吾退後一步。
李太后一愣,旋即明白大兒子把她的意思理解錯了,忙道:“孃親也不是怪你。”
朱翊鏐忙幫襯道:“娘,你說過要獎賞皇兄的哦。”
“走,隨娘回宮。”得知這個消息,李太后哪還有心思賞燈猜謎她恨不得立即飛回慈寧宮,找宮女王淑蓉求證。
朱翊鏐屁顛屁顛地挽着李太后的手去了。
萬曆皇帝正要跟來,被李太后制止:“鈞兒,鰲山燈會,你得與民同樂,等娘傳話通知你吧。”
萬曆皇帝立即止步:“是,娘。”
朱翊鏐扭頭做了個鬼臉,然後再次豎起大拇指。
造人這事兒,必須點贊,多不容易
回宮的路上,李太后臉上的喜慶勁兒依舊沒有消散,喃喃地道:“也不知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朱翊鏐問:“孃親希望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當然希望是男孩兒。”李太后脫口而出。
重男輕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