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負大明不負卿 >第299章 哭張先生 雲祭奠
    ;

    當天晚上,馮保回到自己的府邸,在徐爵的幫助下,在自家門口設置香案致祭好友。

    還特意準備了一副挽幛。

    無論別人怎麼看,反正他是真心實意想表達哀思。

    與張居正風雨同舟十年,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兩人如同李太后的左臂右膀,這份心有靈犀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

    香案設置好一切準備妥當後。

    馮保連同徐爵,先是在香案前哀切地拜了幾拜。

    然後,馮保在徐爵爲他準備好的蒲團上坐下燒冥錢,而徐爵則恭敬地站在馮保身後不斷地遞冥錢。

    馮保一邊燒冥錢,一邊悲傷地說道:“張先生走得如此匆忙,落下我一個人該怎麼辦萬歲爺已經不待見我了,娘娘的重心也已經向皇孫方面傾斜了,遲早要還政給萬歲爺,如今張先生一走,還政的腳步指定越來越快了。不瞞張先生,本來還對潞王爺抱有一線希望,可如今,他自求奪去潞王的封號降爲庶人,孤零零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想當初,我與張先生,裏應外合,又有太后娘娘撐腰,可謂如日中天,確實也不負先帝所託,開創出萬曆中興的大盛世來。然而,你我都知道,改革雖然成功,可並不徹底,還有無盡的憂患與未竟的事業等着我們去做,這時候張先生卻愴然離世,留下我一個人”

    說着說着,情不自禁地悲由心來,馮保的眼眶溼潤了,但他手上燒的冥錢並沒有停止。

    馮保接着哭祭道:“張先生此生可謂榮耀無比,生前便受封太傅、太師,大明開國以來,唯獨你一人受到此等殊榮。剛一辭世,又享受國葬之禮,贈官上柱國,諡號文忠,如此錦上添花之舉,我還真是有點兒嫉妒呢。張先生乃生榮死哀之典範,再想想我,前途未卜,今年你走了,我爲你祭拜,待來年我走了,不知有誰來爲我祭拜啊”

    馮保越說越感到傷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徐爵在旁勸道:“老爺,你與張先生一樣,一內相,一外相,都是大功臣,張先生受到如此的殊榮,待老爺百年去世之後,也一定能享受與張先生同等的殊榮。老爺,你又何必如此悲觀呢”

    馮保搖了搖頭,感傷而悲慼地道:“你不明白。怎能一樣呢咱都是沒根兒的人,哪會受到如此殊榮即便太后娘娘和萬歲爺願意賜予,天下讀書人也不同意啊”

    徐爵也只是嘴上勸勸,但要說道理,還是馮保佔着。

    所以,徐爵還是決定旁聽算了。

    馮保忽然停下燒冥紙,仰天哀嚎捶胸痛哭道:

    “晴天一聲霹雷響,驚聞先生走匆忙。淚飛頓作傾盆雨,心如刀割痛斷腸。去年今日身猶健,今年今日隔陰陽。天堂路上您走好,唯有祭日燒柱香。”

    情不知所起,故一往而深,一首唸完,馮保已是涕淚縱橫。

    情之所至,意味未盡,他又擡手吩咐道:“徐爵,拿我的琴來,今夜我要爲張先生彈奏一曲。”

    徐爵連忙去了,他知道每當老爺心情煩亂時都會撫琴。

    很快,徐爵取來馮保最心愛的那張唐朝的錦琴。

    幽邃的蒼穹下,灰白的夜色中,金玉相撞銀瓶乍裂的古琴聲,伴隨着馮保哀切的唱喏聲響起:

    “夜深深,心惶惶,

    風雨如晦,星月無光。

    對着香案,且聽我爲先生唱一曲火鳳凰。

    傳說人間有神鳥,

    歇在扶桑樹,飛在山之陽。

    火中誕生,火中涅槃,

    疫瘴爲甘露,憂患爲酒漿,

    引頸一鳴,天下陽春至。

    翅膀一抖,陰霾變霞光。

    此鳥常在夢中舞,此鳥名叫火鳳凰。

    今日吊先生,淚眼迷離,心兒惆悵。

    不說生前顯赫死後哀榮,不嘆人心叵測世態炎涼。

    先生既是火鳳凰,又何必在這塵囂濁世爭短長

    鳳凰在,天空毀;

    鳳凰去,國有殤。

    先生只道人間不可住,且待來日我與先生黃泉路上訴衷腸”

    一曲彈奏完,馮保已是泣不成聲。與其說是彈奏,倒不如說是馮保發自肺腑的一種肝腸寸斷的傾訴。

    只是,在徐爵聽來,雖然此曲情真意切,讓人聽了不禁淚流,但中間幾句詞似乎還需斟酌斟酌,尤其是“人心叵測世態炎涼”、“塵囂濁世爭短長”、“鳳凰在,天空毀;鳳凰去,國有殤”這幾句,明顯不是什麼好話啊滿含一股抱怨與悲涼的情緒在裏頭這似乎有點不大合適吧

    然而,此時此刻徐爵也不好問及,只得暗中記下。他相信以老爺敏銳的洞察力與高超的悟性,斷不會是隨口而出,定然有所指。

    徐爵建議道:“老爺,張先生已去,你爲他寫一道墓誌銘吧”

    馮保點頭答應:“好,取筆來。”

    待徐爵取來筆墨紙硯,因爲與張居正風雨同舟感情深厚,兼之馮保文采又好,所以他援筆立就,幾乎不動腦筋,如是般寫道:

    “先生江陵人,十二歲中秀才,十六歲中舉人,二十三歲中進士。隆慶元年任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後遷任內閣次輔、建極殿大學士。隆慶六年,代高拱擔任首輔。

    先生拜相之日,百官凜凜,各率其職,紀綱就理,朝廷肅然。爲政十年,海內安寧,國富兵強。尤長於用人,籌邊料敵,如在目前。

    用曾省吾劉顯平都蠻之亂,用凌雲翼平羅定之亂,並拓地數百里;用李成梁戚繼光委以北邊,遼左屢捷,攘地千里;用潘季馴治水,而河淮無患先生之大功如是也。

    然先生挾無上之威權而不疑,無保爵位顧妻子之心。

    漢唐以來,以功業炳史冊者多矣。至若意量廣遠,氣充識定,志以天下爲己任,而才又能符其志者,唯先生一人也。

    功名功名,先生唯功不爲名。

    嗚呼哀哉”

    馮保寫就,沉默呆滯了半晌,往事一幕幕的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他的眼眶又情不自禁地溼潤了。

    徐爵當然知道自家老爺此時的心情,張居正的辭世並不僅僅只意味着老爺失去一位盟友這麼簡單,心靈或叫精神上將會是一次重創。

    也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天空起風了,吹得紙屑、灰塵滿天飛舞。

    徐爵勸道:“老爺,天色已晚,我們還是進屋歇息吧。”

    馮保搖頭:“你進去吧,我一個人再坐會兒。”

    徐爵知道老爺的性子,也就不再勸了:“那好吧,我陪着老爺。”

    “嗯,可以,但不要說話,我想靜一靜。”

    “老爺,知道了。”徐爵連忙退後兩步,如雕塑般站着一動不動。

    。

    。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