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申時行來蹚這趟渾水,沒想到他最後還是來了。
無論申時行接下來說什麼,朱翊鏐都覺得,只會讓萬曆皇帝變得更加堅定而不會妥協。
這時候讓萬曆皇帝還怎麼妥協他自己都說了,難道他這個一國之主說的話就那麼沒有威懾力嗎
申時行一向是個和事佬,勸道:“臣建議陛下與潞王爺單獨談談,兩親兄弟何必鬧不愉快呢”
萬曆皇帝擡起來要下令的手依然沒有放下去,喊了一聲:“皇弟”
“皇兄,我既然已經帶人都走到這兒來了,就不會再回去的,求皇兄不要爲難放過我們吧。”
“到底是誰爲難誰誰放過誰”萬曆皇帝又吼起來了。
“陛下,潞王爺”
“申先生不用再勸了。”萬曆皇帝臉色陰沉地道,“你居然揹着朕安排人祕密送皇弟離京,這筆賬待回去後再與你慢慢算,來人,將他們給朕抓起來。”
萬曆皇帝怒氣衝衝地擡手指向跪着的申聰和那馬伕。
立時兩名錦衣衛翻身下馬,將申聰和那馬伕扣了起來。
申聰不敢說話,馬伕更不該。
就連申時行都不知道說什麼好,萬曆皇帝正在氣頭上,他也不敢求情,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管家和馬伕被錦衣衛帶走,想着回去後再說。
這時候朱翊鏐的事兒要緊。
然而,一個執意要走,一個死活不肯放這可如何是好
馮保當然也來了,可他躲在錦衣衛後面,沒有像申時行那樣衝上來。
畢竟,他知道衝上來也不頂用啊
瞧瞧,申時行現有多尷尬
本想衝上來和解的,結果萬曆皇帝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所以,馮保暫且按兵不動表面上。
好在這時候所有人都將目光聚焦在朱翊鏐和萬曆皇帝身上。
沒有人關心馮保。
如同朱翊鏐所料,申時行的出現非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讓萬曆皇帝的態度變得更加堅決。
只聽他說道:“皇弟若執意不依,那皇兄唯有使強了。”
萬曆皇帝再次擡手要下令。
正當此時,李太后清亮的聲音破空而至:“鈞兒。”
萬曆皇帝當即錯愕
以劉守有爲首一波錦衣衛,不禁嚇得渾身一激靈。因爲這世上敢叫萬曆皇帝爲“鈞兒”的,有且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慈聖李太后,一個是仁聖陳太后。
劉守有當然聽出來了,剛喊叫朱翊鏐的正是當今慈聖李太后娘娘。
申時行和馮保都不禁暗自一喜,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想原來李太后早就來到這裏,這下事情好辦多了。
只見對面一大隊錦衣衛簇擁着一頂暖轎緩緩而來。
與萬曆皇帝那波人風塵僕僕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然後,不約而同地想到,看來李太后不像萬曆皇帝那樣追趕而來。
既然不是追趕到這裏,那就是說提前到了唄。爲什麼能提前到明擺着提前得到朱翊鏐要離京的訊息了嘛儘管李太后坐在暖轎裏還沒有露面,但瞧着暖轎擡過來時的優雅姿態和緩慢速度,很容易得出這樣的結論。
一念及此,萬曆皇帝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悲傷的情緒來:這不就相當於是他娘和他弟合着欺瞞他嗎
不禁讓他又想到了酒後調戲宮女險些被廢掉那一茬兒
暖轎停下,可李太后並沒有掀簾出來,只是幽幽言道:“鈞兒,既然你弟弟決定祕密出京,就讓他去吧,我們該當尊重他的選擇。”
萬曆皇帝頓時傻眼了,感覺自己的猜測完全正確:他娘和他弟就是合着欺瞞他來着
萬曆皇帝心裏很不是滋味兒,當即懟了一句氣話:“娘就是偏心,弟弟什麼要求你都答應,可什麼時候顧及過我這個大兒子的感受啊”
李太后沉沉地輕斥道:“鈞兒胡說,要說偏心,娘也是偏你。”
李太后覺得這話發自肺腑,沒有半點浮誇的成分。別說在其他人眼裏,她自己一直以來都覺得,對大兒子的關心要遠甚於小兒子。
畢竟大兒子是皇帝,她希望大兒子將來成爲一代明君,所以對大兒子的監督教育不知比小兒子強多少倍。
然而,到頭來大兒子卻說她偏心,偏向小兒子讓她哪兒說理去
萬曆皇帝倒是也聽出了李太后言辭中的怒意,只是不敢頂嘴。
無疑,李太后的出現,讓萬曆皇帝的底氣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剛纔在朱翊鏐面前還咄咄逼人,可這會兒在李太后面前儘管尚未露面又感覺渾身不自在,不悅的情緒難以掩飾。
“鈞兒,還不答應放你弟弟走”李太后又強調了一遍。
萬曆皇帝覺得在這多人面前很沒有面子,不由得又懟了一句:“娘,什麼時候能讓孩兒做一次主”
“今晚一事,聽孃的。”李太后一副不容人質疑的腔調。
萬曆皇帝沉默了會兒,場面變得異常的安靜。
這時候沒人敢插話。
萬曆皇帝忽然擡眸道:“若孩兒要執意帶回皇弟呢”
李太后斥道:“難道連孃的話也不聽嗎”
萬曆皇帝沒轍,畢竟還沒親政,只得悻悻地道:“好吧,一切由孃親做主便是。”
李太后又道:“還有一件事,也需要鈞兒答應,你弟弟出京後,不要派人追查他的行蹤,他想自由就給他自由吧。”
萬曆皇帝配合地點了點頭,心情很是不爽,但他也沒辦法,終究還是扳不過一手掌權的李太后。
“申先生。”李太后喊道。
“微臣在。”申時行連忙答應。
“明日請你替皇帝起草一份文書,告知天下人,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追查鏐兒的行蹤,以破壞他想要追求的自由。”
“微臣明白。”申時行大鬆一口氣,感慨幸虧有李太后在啊
馮保更是如此,他可真的害怕萬曆皇帝不肯低頭。如果這樣的話,那朱翊鏐肯定走不成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