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顧念正拖着腮坐在窗前看雨,桌上的碗筷都早已被清理乾淨。
她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窗邊,百般無聊的看着窗外的院景。
縹緲的雨絲如霧般隨風颳在了她的臉上,頭髮都被浸溼些許。
她倒也不在乎,內心卻十分享受這種感覺,寧靜心安,萬籟俱寂,彷彿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的存在。
餘擇言悄聲從酒席上溜了回來,一路竟是誰也沒有瞧見他。
他輕輕推門進來時,看見她隻身坐在窗前。燈光昏暗,窗外的餘光陰影將她的輪廓勾勒成模糊的剪影,餘擇言竟有一時的恍惚,似是品出這景象裏暗地蘊含着隨時要迸發開來的孤寂。
許是聲音很輕,顧念出神出的厲害,愣是沒有發現身後站着的餘擇言。又許是酒氣濃厚,顧念在回過神時便迅速發覺了這絲不對。
她猛的回頭看,看見漆黑的屋內裏有個若隱若現的朦朧身影時被嚇了一跳。
“怎麼沒人過來伺候?”黑暗中的身影緩緩開口,嗓音清澈低冷,聲音卻有些喑啞。
大概是應酬的酒喝多了,喜慶的話回多了,嗓子都啞了些許。
顧念哦了一聲,情緒還半沉浸在剛剛的自我世界裏,所以她並不想搭理。於是她轉過頭繼續看着外邊那黑而空洞的景色。
餘擇言見她敷衍,便也沒多搭話,自顧自的身旁那盞燭燈點燃。
“屋子裏風大,你還是進來坐吧。”
餘擇言徑直像顧念走過去,走到窗邊,他微微俯身,一股清爽的酒氣撲鼻而來,顧念竟第一次覺得這喝完大酒的人身上竟沒有那麼難聞。
好大的身軀壓迫下來,無形中給人一股隱忍的壓力。他白嫩的俊臉更是像娃娃一樣皮膚緊緻,五官雖是棱角分明,但卻也帶着柔和。
她僵在原地,不知餘擇言要作何。
兩人離得太過於近,寂靜間兩重呼吸交織在一起,隨着沉重而有力的心跳聲縈繞在腦海裏。
伴隨着微弱的珠光,男子微翹的睫毛輕輕顫動,空洞而深邃的眸子像是明珠一般刺痛了她的雙眼。
她屏住了呼吸。
就在此刻,她清晰的聽到餘擇言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字:“怎的今天臉畫的像鬼一樣?”
“……”
他接着伸手,將打開的窗戶關閉,然後從容的離開了顧念身旁。
某女子想起了早上那兩道自己認爲的被畫的巨重無比的眉毛,默默在漆黑的房間裏翻了個巨大無比的白眼,比白熾燈還亮的那種。
氣氛由突然從曖昧轉變成針鋒相對。
“世子爺不好好去喫酒,跑這來做什麼?”顧念無語的說道,她又默默的自己將那花雕木凳搬了回來。
餘擇言也不客氣,坐下便開始涮茶盞喝茶。
這一個紅木圓桌,好歹配備了四個凳子,怎的這餘擇言非要坐在自己搬過來的這個上?
“你起來,坐別地兒去。”顧念也沒好氣的說話,畢竟軟柿子不能一直當,要不一直被人拿捏。
餘擇言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那叫一個穩坐釣魚鉤,並且還波瀾不驚的擦乾淨涮好的茶盞,給自己斟了盞熱茶。
今兒就算老孃畫的再像鬼,那也是爲了你被逼迫畫的,一張嘴進來就胡說八道的,再胡說老孃撕了你的嘴!
見餘擇言還是沒動,她便開始玩兒起賴,屁股咚的往那圓凳上僅剩的三分之一的位子一坐,差點兒給絲毫心理準備都沒有的餘擇言嚇了一跳。
身體微晃,手中的熱茶頓時灑了出來,如同大顆滾燙的珍珠正正好好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餘擇言喫痛,俊眼一眯,嘶了一聲。
這可是剛剛一直在火上燒着的熱水啊!
他也不管手上漸漸紅起來,起身打橫便將顧念抱了起來。
顧念頭一昏,感覺自己雙腳離地,天旋地轉間她已然躺在了某男子的懷中。
她驚呆到連罵人都忘記罵了。
門口傳來陣陣的腳步聲,秋桐推門進來時,便看見只點了一盞燭燈的昏暗房間中,今日剛結婚的自己家小姐被一個看不清是誰的男子橫抱着,她呼吸都差點停滯了,腳步有些懸浮不穩,門咚的一聲合了上來,場面甚是混亂。
餘擇言是偷偷從酒席上溜回來的,就連沈煥都以爲自家公子是去假裝解決內急而躲酒,更別說一直在隔壁收拾行裝的秋桐了。
更何況餘擇言背對着門口,又離得很遠,房間裏昏暗的很,她看不清也實屬正常。
她也是下意識的關上了門想替自家小姐遮掩。
餘擇言輕笑,從鼻子中不屑的哼了一聲。
他穿過小側廳進了裏臥房,一言不發的將顧念扔到牀上。
砰的一聲悶響,她回過神來時便已經重重的摔在了這青巖雕花紅木大喜牀上了。
由於鋪着層層厚被,她感覺摔下來並沒有多麼痛,反而是有那種細微的膈應人的東西在棉被底下膈的她生疼,她反手翻起這大紅色的喜被,層層之下鋪着好些花生桂圓還有大紅色的紅棗。
她心想,好傢伙,這鋪了一牀,還灑的滿地都是,這簡直太把我當豌豆公主了。
昏暗的房間中,她擡起頭,對上餘擇言那明亮深邃的眸子。
這是顧念今兒第一次從頭到腳全須全尾的打量這男子,華貴的喜服用金絲繡着雲騰,合身卻不緊身,襯出他修長的身影。
就即便是在酒席上應酬了那麼長時間也沒被灑上一點酒漬,打理的一塵不染。
這婚服穿着倒像是秀場上的模特,臉上那陰沉的表情更是多像了三分。
“你有病啊?”她遮掩着自己打量的目光,沒好氣的張口吐槽道。她將屁股底下的這些桂圓清理出一小塊地方,然後負氣的坐在那裏。
雖然不可置否,今日的餘擇言很帥,但是他的行爲舉止讓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又跌了幾跌。
餘擇言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喉結動了一動,他聲音喑啞,緩緩開口道:“今天大喜的日子,你還不去梳洗梳洗?”
“我,我幹嘛要梳洗?”顧念聽到這話,瞪大了雙眼,簡直無語。
他餘擇言不是個同好麼,讓我梳洗做屁喫?
只見眼前這位陰晴不定的僞裝大師嘴角微翹,倏地呵呵笑出聲來,露出一口白牙,揹着手走出裏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