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向鄴緩緩點頭,眉宇不免緊緊蹙着:“僅僅三日,若是府中置備不夠失了皇家顏面亦是欺君之罪。”
老祖宗“嗯”一聲,想了想道:“如今滿打滿算也只有三日半的功夫,若要開始細細着手恐怕是不行的,只能多使些銀子從外頭買現成的回來大肆堆砌起來,讓旁人看着不至於失了侯府以及皇家的尊貴體面也就罷了。”
晉向鄴問:“那恪兒那邊?”
老祖宗道:“恪兒自是不能委屈了,且不說咱們,就是後宮之中就有多少雙眼睛看着,”說着,老祖宗嘆息一聲,又道,“我待會兒就讓若夏出去請了京都城裏最好的裁縫和金匠入府邸來爲她量體裁衣,打造頭面。”
晉向鄴道:“爲了恪兒一人,恐無需如此大費周章。”
老祖宗看一眼晉向鄴道:“你這還不曉得?我這麼做也並非只是爲了恪兒一人體面,也是爲了周全咱們信陽侯府的尊貴體面。信陽侯府絕不能讓人看了笑話,信陽侯府出去的姑娘也絕不能叫人覺得有一分的寒酸。”
晉向鄴點頭,“老祖宗慮得是,”說着,他輕輕一頷首,“可兒最爲擔心的卻不是這些。”
老祖宗一笑,一面摩挲着自己腕上的和田玉手鐲,一面淡淡道:“你是擔心恪兒入宮後可否能保全自身,日後又可否能在後宮的明槍暗箭中謀得一席之地?”
晉向鄴“嗯”一聲,“兒什麼都瞞不過老祖宗。”
老祖宗道:“儘管放心就是,你可別忘了軒轅後宮中還有一個你的妹妹呢。”
晉楚鄴點頭。
一時間,信陽侯府裏裏外外就都開始忙碌起來,府邸上下除了掃灑塵穢,很快各處也張燈結綵起來,滿目丹紅翠綠,入眼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
三日的時光轉瞬即逝。
這日,晉楚恪一身夏紅色的金絲繁花華服,外面肩頭披着一層金色的薄紗,寬大的衣襬上頭鏽着一對五彩杜鵑,一頭及腰青絲被挽成了一個祥雲髻,再用足金點翠珍珠寶石金龍鳳冠倌起,頸邊無一絲碎髮,額間貼着用一紅寶石雕成的花黃,恰到好處的在陽光下散出淡淡的光芒。晉楚恪依次拜別了老祖宗、晉向鄴、荊氏和姬氏,纔回身上了早在府門外候着的華貴轎攆,丹色珠簾從轎頂傾瀉灑下,耀目的紅色紋路佈滿整個矯身,淡黃色的窗布輕輕迎風擺動。晉楚染看着晉楚恪坐在裏面,不禁心生幾許愧疚,原本該坐在裏面的那個人應該是她。
晉楚染看着丹紅色的鳳鸞轎攆越走越遠,就好像是一團團燃燒着的火焰,想要燃盡晉楚恪的生命活力,最後恐怕只能剩下一甕死灰。
回到屋中,晉楚染整個人都是怔怔的,居然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又因着晉楚恪入宮還有許多後事要料理,小玉也被姬氏叫去了秋爽齋幫忙,於是,落英閣中只有小蓮在伺候着,“六姑娘,奴婢見你早上都沒喫什麼,這會子消停下來了,奴婢給你去小廚房拿些果子來吧!”
小蓮笑“嗯”了一聲,隨後快步退出。
窗外淺藍色的天幕,像一塊潔淨的香帕,一絲浮絮都沒有,晉楚染正託着腦袋發着愣,忽然肩頭被什麼人拍打了一下,倒把她駭了一跳,回頭見是北堂熠煜,驚訝之餘更多的卻是惱火:“小侯爺你要死啊!怎麼又來了?!”
北堂熠煜輕笑一聲:“你現在的膽子是越發大了。”
晉楚染瞟一眼北堂熠煜,沒好氣道:“小侯爺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
北堂熠煜點點頭,隨即坐在晉楚染對面的椅子上頭,視着她道:“原以爲六姑娘是個頗有膽識的人,並不同於府中的三姑娘,卻不成想竟也是這般不經嚇的小女兒姿態。”
晉楚染對他翻了個白眼,“切”一聲。
關你屁事!
北堂熠煜看了看晉楚染問:“怎麼?晉楚恪入了後宮,你不替她開心?”
晉楚染看着北堂熠煜道:“小侯爺有必要這樣明知故問嗎?還是小侯爺認爲我看着自己的姐姐跳入火坑應該開心纔對?”
北堂熠煜卻道:“你覺得是火坑,說不定人家卻覺得是福氣呢?”
“福氣?”
“畢竟對於許多人來說入宮就等同於錦衣玉食,富貴榮華,一生一世。求之不得呢!”
晉楚染聽言,心裏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點一點頭:“的確,三姐一直都很想入宮爲妃的,可是入宮當真只是這樣的嗎?”說完,她看向北堂熠煜。
北堂熠煜眨一眨眼道:“當然不只是這樣!”
過去片刻,晉楚染靜靜看住北堂熠煜道:“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什麼?”
“皇后娘娘並不知曉老祖宗和德妃娘娘的打算,何以會在近日突然下了懿旨召三姐入宮去伺候皇上左右?這也太過正中下懷了!”
北堂熠煜含笑問:“正中誰的下懷?”
晉楚染也回視着他,低一低聲音道:“我的。”
北堂熠煜一掙眉:“那你還不明白?”
晉楚染一時盯着北堂熠煜含笑的面龐,不禁恍然:“是小侯爺你?”
“是我!”
北堂熠煜輕輕嘆息一聲,隨即拿起杯盞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道:“你預備怎麼感謝我?”
“感謝你?”
“怎麼?你不認賬?”
晉楚染蹙眉一笑:“小侯爺是怎麼想的?小侯爺你把我三姐推入火坑還要我認賬感謝你?”
北堂熠煜卻道:“可你三姐自己不也是樂在其中嗎?”
晉楚染瞟一眼北堂熠煜,半晌無言。
北堂熠煜緩緩放下茶盞,低眸看着裏頭碧綠色的茶湯,輕聲道:“不過這也是她該當的。”
晉楚染只覺得北堂熠煜這話說得沒頭沒腦。
正想要再問,小蓮就端了一碟果子進來,看見北堂熠煜也在,不免驚訝:“小侯爺?”忙就福一福身子,行了禮。
晉楚染看住小蓮道:“不必管他,你進來做你的就是。”
北堂熠煜驚了,跟着一闡眉問:“不必管我?”
晉楚染掙眉,理所當然地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