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元冬越想方纔在安國侯的事情就越是生氣,一時慪得連飯都喫不下,伺候司徒元冬的貼身丫鬟香蓮心存擔慮於是就忙忙地將司徒元冬的狀態去告訴了周氏。
周氏驚聲道了一句“什麼!”後就跟着香蓮又忙忙地往司徒元冬這邊步過來。
周氏乃是司徒元冬的生母,左都督府的大奶奶。
也是唯一的奶奶。
司徒先唯一的過門正妻。
司徒立原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小女兒。
小女兒也就是現在宮中的嫺妃。
而大子和二子,一個數月夭折,一個少年戰死疆場,只剩下一個三子司徒先。
但司徒先卻也比大子好不了多少,打小就體弱多病,根本數不清到底喝了多少人蔘肉桂才勉強維持到今日,雖才年逾三十,正是而立之年,但因着身子不成,面相看着卻像是已經過了天命,實在難以承繼司徒立的衣鉢。
因而司徒立時常在深夜無人時一面喝酒,一面深深嘆息着後繼無人之類的話。並且司徒立心裏也很清楚,子嗣方面,無論是他,還是司徒先,都已經是有心無力。所以司徒元冬身爲長孫女,日後自是要繼承左都督府,爲了左都督府,司徒立思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將司徒元冬自小充作男子教養。
一個小女兒家,沒有閨閣屏繡,沒有錦繡華服,沒有花釵雲鬢,沒有胭脂水粉,有的只是滿屋刀槍劍戟以及滿架古籍兵法之乎者也。
司徒元冬永遠記得在她十歲生辰時,司徒立送了她一身白金鎧甲,重百斤。
她卻一點也不喜歡。
物極必反在司徒元冬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周氏悄然坐在司徒元冬對面:“多少喫一點兒。”
香蓮端上熱好的飯菜擺在司徒元冬的面前。
司徒元冬低眸:“不喫。”
周氏問:“怎麼?不順利?”
司徒元冬嘆息,“何止不順利,簡直是丟人!”
周氏笑:“咱們元冬這樣俊俏,小侯爺竟然還不動心?”
司徒元冬聽言,隨即起身走到鏡子面前左照照,右照照,感覺哪裏哪裏都不稱心,臉太黃,頭髮太糙,眼睛太無神,鼻頭更是不夠小巧。
這樣怎麼跟晉楚染比?
難怪北堂熠煜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她生氣得一拂袖,梳妝檯上的瓶瓶罐罐一骨碌全摔在了地上,“香蓮!”
香蓮忙回聲:“是。”
“明日你去京都最好的胭脂鋪子買最新的水粉,去最貴的釵環鋪子選最精緻的步搖全都給我買回來!”
司徒元冬道。
周氏起身輕輕看一眼司徒元冬梳妝檯上頭一大盒又一大盒放着的首飾,輕聲道:“這麼鋪張做什麼?要讓左都督知道了可是會生氣的!他可不喜歡元冬你這樣在意自己的容貌!”
司徒元冬覷着周氏道:“打扮自己是身爲女子的權力,左都督憑什麼剝奪我身爲女子的權力?”說着,司徒元冬愈加生氣起來,“就是因爲左都督打小把我當男子教養纔會讓我現在處處不如人!那個晉楚染有什麼好!不過是生得比我幸運些罷了!若是讓她與我換一換她一定敵不過我!”
“你已經有好幾日未練劍了吧?”
周氏小聲問。
“奶奶!對於女子來說那些都不重要!”
“那什麼才重要?”
“容貌!容貌纔是最重要的!”
周氏搖頭:“你現在已經把過多的時間精力放在了穿着打扮上頭。”
司徒元冬一挺眉,一臉理所應當模樣:“原該這樣。奶奶你放眼京都,有哪個女子是成日家打打殺殺的?”
周氏道:“小帝姬不就喜歡……”
周氏還未說完,司徒元冬就道:“小帝姬是什麼人?自小錦衣玉食,鮮花沐浴,皇上的掌上明珠,她也只是把習武當做閒暇時的消遣娛樂罷了!”
周氏無言。
司徒元冬蹙眉想了想,隨即又對香蓮改口道:“不!你明日就去每家鋪子裏問信陽侯府的晉楚染去買過什麼樣式的步搖,什麼品類的水粉,什麼剪裁的衣裳,然後你就統統把那些全部都買回來!聽到沒有?!”
香蓮低眸道了“是”。
司徒元冬深吸一口氣。
心中的怒氣這才消退了些。
夜色融融。
晉楚染一直待在安國侯府沒有離去,她覺得若不是自己拖了北堂熠煜後腿,他不至於會傷得這樣嚴重,出於道義,晉楚染送走了晉楚謝之後依舊還是依舊留在安國侯府照顧着北堂熠煜,因着尚未退婚,晉楚染此舉自是無可厚非,沒人會說什麼。
當然。
也沒人敢說什麼。
北堂熠煜昏昏沉沉睡了一覺後,醒來見晉楚染還在,不免訝異。
“你……”
晉楚染正背身擰着帕子,一聽見北堂熠煜的聲音,忙就回身過去,一面幫北堂熠煜換新帕子,一面輕聲道:“便宜你了!在信陽侯府我可是隻會照顧老祖宗的!”
北堂熠煜弱弱問:“其他人呢?”
但其實他想問的是:晉楚染十指不沾陽春水,是不是除了老祖宗就只親自照顧過他?
晉楚染道:“我管不着。”
其實,老祖宗她也不想管。
只是不管不行。
北堂熠煜轉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月光悄然彌散,透過窗格軟紗漏入屋中一地閃閃爍爍的碎玉。
北堂熠煜欣喜。
應該已經不早了。
“你還回去嗎?”
他問。
晉楚染看一眼窗外,輕嘆一聲,“不回了。太晚了。”
北堂熠煜嘴角悄然劃過一絲盡力抑制的淺笑。
他料到晉楚染會這樣回答。
晉楚染也只能這樣回答。
“我可以遣小廝送你。”
於是北堂熠煜低眸淡淡道。
但他卻沒想到,晉楚染竟然隨即就看住了他笑問:“真的?那太好了!”
他一怔,他不過是信口一說。
他以爲晉楚染不會應聲的。
北堂熠煜擡手抓一抓下顎,腦子轉如飛輪。
怎樣才能不着痕跡得糊弄過去且留下晉楚染呢?
須臾,北堂熠煜忽然大喊頭痛,一臉痛苦模樣。
晉楚染忙驅身過來摸一摸他的額頭。
“分明已經退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