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郭菲掛了電話,急忙約了同學古麗娜,給學校請了假,沿路打聽了半天,才找到了段少華的住處。到地方後,一看桌上的藥盒,發現段少華服得藥不對症,又急忙到藥店重新買了藥,喂他服下,又給他蓋好被子。忙活完已經夜裏12點多了,見段少華醒了,郭菲鬆了一口氣,對他說,已經給他量了體溫,溫度降下去了,如果明早溫度還升高,就趕緊到門診打針。段少華朝她點點頭,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朝她們擡了擡手,表示感謝。郭菲、古麗娜二人見他好轉,醫學院課程又緊,叮囑幾句,並說明天再來,就回學校了。
年輕人體質好,恢復得很快。第二天,段少華雖然還是渾身發冷,但頭腦已經清醒了。今天是週日,他躺在牀上,一動一懶得動。郭菲和古麗娜又來了,她們帶過來了一個用毛巾包着的布包,打開後是一個鋁製的飯盒,再把飯盒打開,是一盒熱氣騰騰的餛飩,上面還漂着碧綠的蔥花。郭菲說,感冒的人厭煩油膩,就沒放辣椒油,你趕緊趁熱喫。古麗娜又給他測量了體溫,還有模有樣地給他號了號脈,然後認真地說,“風寒客於人,使人毫毛畢直,皮膚閉而爲熱,”“驚邪者,由體虛風邪傷於心之經也。心爲手少陰之經,心氣虛,則風邪乘虛傷其經,入舍於心,故爲風驚邪也。其狀乍驚乍喜,恍惚失常是也。”,段少華目瞪口呆地看着古麗娜,沒想到一個醫學專業的塔吉克族姑娘能說古漢語,彷彿白天見到了鬼。郭菲笑着說,你別小看我們的古麗娜,她可是家學淵源。原來古麗娜的父親是家鄉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遠近聞名的醫生,通曉維醫,也懂些中醫,她從小就聞着藥味長大,對治病救人非常感興趣,到醫學院後更是拼命苦學,沒事就煞有介事地替人把把脈,是學校的優等生,經常獲得各類獎學金。
段少華喫完餛飩,又把湯汁全部喝完,感覺身上輕鬆了許多,笑道,那我可是享受了特別待遇,有勞兩位專家來治療小感冒,殺雞用了大砍刀兩個姑娘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郭菲又催段少華趕緊給家裏聯繫遷戶口的事,並說兵團團場政策比較開放,歡迎內地有志青年來新疆落戶。
下午,傳呼機來信息,改靈叫晚上去楊家喫飯。段少華慢慢散步走到楊家,改靈已經坐在飯桌前了,見段少華神情有些委頓,忙問咋回事,聽說是感冒了,急忙過來撫摸他的額頭,見並不發燒,才放了心。段少華問楊叔去哪了,改靈嘆了口氣,說自己現在可解放了。以前楊傑經常叫一幫各民族的朋友到家裏聚餐,自己是當仁不讓的大廚,可是自從他到了房產公司,天天忙着在外應酬,幾天在家吃不了一次飯。這不,週日也不閒着,又去喝酒了。
段少華喫完飯,借用楊家的電話給父母打了電話。父母一聽他要把戶口遷到新疆就急眼了,死活都不同意。段少華只好扯謊,說大學畢業了,學校把他分配到一家房產公司,戶口必須落到新疆。父母將信將疑,說今年夏麥早已經收好,賣掉了,家裏也沒啥農活了了,等收到新疆的準遷證後就會親自把戶口手續送過來,段少華感覺頭又暈了。
傳呼機瘋狂地響了起來,信息顯示:急事,速回電話,楊傑,信息連續閃爍了十遍。段少華不知出了啥事,急忙回了電話。楊傑在電話那頭聽聲音已經有了醉意,讓他趕緊到一家飯店來,有急事。段少華擔心楊傑出事,沒敢給改靈說實話,只是說有點事需要處理,出門打了個出租車,心急火燎地趕到了楊傑說的那家飯店。
這家飯店就在在長江路上,叫伊犁大酒店,開業時間並不長,裝修的富麗堂皇。段少華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場合,推開旋轉門,到了前廳,他問剛纔打傳呼的人在哪個包廂,服務員當即把他帶到了標有“888”的一個大包廂裏。這是個可坐二十人的大包廂,實際坐了十二三人,包廂裏放了一堆伊犁小老窖的空酒瓶。這些人大部分明顯都喝高了,眼睛有些發直,只有主座上的兩人還鎮定自若,看不出喝了多少酒。那兩個人一個是自己公司的老大傳奇人物宋廣仁,另一位是房地產大鱷葉正山。
楊傑在底下用腳使勁踢了一下段少華,嘴裏小聲說:“快回答”段少華定了定神,回答道:“讀過。”酒桌上響起來一片驚訝的噓叫聲。葉正山撇了撇嘴,那你背一段。段少華清了清嗓子:“古人有言:大丈夫當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予亦嘗勖同人曰:有志之士,當立心做大事,不可立心做大官。今讀謝君曉鍾之新疆遊記,行路四萬六千餘里,記載三十萬言,述其足跡所經,觀察所及以饗國人,使知國境之內,尚有此廣大富源,未經開發者,可爲吾人殖民拓業之地,其興起吾國前途之希望,實無窮也........”。宋廣仁見葉正山表情一愣,知道對路了,心中大喜,對葉正山說:“老葉,怎麼樣”葉正山哼了一聲:“老宋,保不齊你找人臨時抱佛腳背一段來糊弄我。”宋廣仁臉一沉:“老葉,這麼說你就不地道了,你接着考。”葉正山雙眼只逼段少華:“九龍樹在新疆哪個地方”“在哈密。”“三道嶺以前叫啥名字”“塔勒奇。”段少華大驚,這人對新疆遊記的捻熟程度並不在自己之下。葉正山愣了半晌,嚯地站了起來,“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段少華挺了挺胸膛,昂然答道:“段少華”葉正山一想,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又森然問道:“新疆最早的金融機構是哪家”段少華鎮定地答道:“華俄道勝銀行,烏魯木齊、伊犁都有營業點。”葉正山頹然坐下,“老宋,不管你使得什麼詐,這局算你贏了。”
酒桌上有五六個人藉着酒勁拍起巴掌來,另有五六人也斜着眼睛看段少華,眼裏像冒出火來。葉正山不甘心,看了一眼段少華,又問道:“你知道劉鶚嗎”段少華凜然答道:“棋局已殘,吾人將老,欲不哭泣也得乎”其他人聽完這句話感到莫名其妙,葉正山卻驚奇萬分,如果這個小夥子不是對手的人,葉正山幾乎要爲這個年輕人擊掌喝彩,認爲他的回答妙到毫巔。劉鶚的代表作老殘遊記,是清末四大譴責小說之一,中學語文課本曾經節選過該書有名的“白妞說書”一段。劉鶚後來被流放,病亡與烏魯木齊,“棋局已殘,吾人將老,欲不哭泣也得乎”正是劉鶚的名言。葉正山忽然悟到,這句話有暗諷自己已然落敗的意味,不由臉色陰了下來。見葉正山變臉,段少華對他精湛的古文造詣、博聞強記的功底震撼不已。葉正山提得這些問題,不動聲色,卻從地理中的地名沿革,經濟金融,文化界趣聞軼事等數個領域對自己進行了考問,如果不是自己下了一番苦功,估計現在已經落荒而逃了。尤其最後一個關於劉鶚的問題,他從一句文言文就聽出了自己的暗諷之意,功力確實不可小噓,聯想到對方的酒量,心機,勢力,段少華在葉正山面前感到一種巨大的壓力。
見葉正山臉色陰晴不定,宋廣仁春風滿面,過來打圓場,倒滿了一大茶杯酒,足足有200克,遞給段少華,“小夥子,過來,代表我們公司給葉總敬一杯。”段少華接過這杯酒,喝了一口,就嗆得差點吐出來,惹得葉正山帶來的幾個人恥笑起來。段少華看到葉正山那張曾經不可一世今天氣得有點扭曲的臉,重新舉起茶杯,朝葉正山一晃,咕嘟咕嘟喝了個底朝天,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啥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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