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疆道紅塵 >第七十九章 風前雨後晴日多(一)
    宋毅看見段少華拿着一張廢紙像中了魔症那樣愣在那兒,感到莫名其妙,他從段少華手裏搶過那張紙,見只是一張普通的臨時用工花名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於是不解的推了推段少華,催他趕緊繼續幹活。

    段少華並不答話,拿着那頁紙疾步走到袁長風面前,指着梁和景的名字急切的對他說,老爺子,你認識這個人嗎

    袁長風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他對段少華說,近年從外地來米蘭的務工人員很多,他可以幫忙打聽,讓段少華不要着急。

    宋廣仁見段少華焦急的神情,感覺此事對他非常重要,馬上打了一通電話。一會兒,一箇中年男子騎着摩托車風馳電掣般的就到了袁長風家的小院子。

    中年男子停好摩托車,見了宋廣仁,立即和他來了個大大的擁抱,口裏一迭聲埋怨他來之前爲何不和他聯繫。袁長風和那男子看起來也很熟,三個人有說有笑,非常親熱。

    宋廣仁對段少華招了招手說,你有啥事趕緊就問他,這是和我一起共事多年的老朋友,米蘭的事沒有他不知道的。

    段少華給他說了梁和景的名字,及身高等面貌特徵。中年男人擡頭望天想了半天,抓了抓腦袋,對宋廣仁不還意思的說,竟然有這種事,這人到底是誰我還真不知道

    段少華一聽這話失望透頂,心裏想這不可能會是同名同姓的人吧他提醒那中年男人說,能否問一下這份花名冊由哪個部門造冊,可能會有線索。中年男人有些爲難,這份花名冊看起來只是個草稿,沒有落款,他將這張紙收進衣兜,把握十足的對他們說,放心吧,我現在就去問,晚上一準有信

    一下午段少華都坐臥不安,宋廣仁關切的問這人到底是誰,讓你這麼牽腸掛肚。段少華於是將如何和梁和景在火車上相遇,如何一起打工,當遇到困難向其求助時梁和景傾囊相助的往事都說了一遍。

    宋廣仁平生最佩服的就是這種急公好義、不求回報有俠客風範的人物,聽段少華說得這麼情真意切,不由得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夥子產生了許多好感,他對段少華說,如果找到這個小夥子,立即招到自己公司工作。

    天漸漸暗了,宋廣仁的一幫老兄弟哥們聽說他回來了,找了一家飯館一起聚餐,看見宋廣仁消瘦的面龐,得知他得了重病,都唏噓不已。大家頭一次沒有勸他喝酒,不停的說些寬慰的話。袁長風老人倒是很豁達,他見慣了太多的生死,比並沒有對宋廣仁做過多的勸慰,只是把話題往宋毅身上引,與宋廣仁一起探討如何讓宋毅更快的具備領導一個大公司的能力。

    中年男人騎着摩托車直接到了飯館。他摘了頭盔,進了包間,一邊抹頭上的汗珠一邊對段少華興奮的說,搞清楚了我當是誰,原來就是看古城的那個小樑子小夥子,你得陪我喝三大杯。

    段少華霍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和大家打了個招呼就要往外走。宋廣仁把他喊住了,對他說,喝完三杯再走

    段少華這才覺得自己有些莽撞了。他充滿歉意的向在座的衆人點點頭,然後倒了三大杯,和中年男人碰完杯,在叫好聲中離開了飯館。

    宋毅讓司機趕緊跟上他一起出去。汽車閃亮的燈光刺破黑暗向依循古城駛去,很快就開到了看守人的房間,段少華下了車,急步向那房間走去。

    窗戶沒有拉窗簾,透光窗玻璃,可以看見一個人影正在桌前喫飯。電壓不穩,昏黃的燈光一閃一閃,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段少華心裏狂跳,不知道這一次能否與梁和景相逢。屋裏的人看見窗外汽車的燈光,開了門往外走,剛好與準備推門的段少華撞了個臉對臉。

    剎那間,兩個人都驚呆了。梁和景“哐啷”一聲扔掉了手裏的鐵棍,和段少華緊緊抱在了一起。

    房間裏的設施很簡陋,桌上是一盤簡單的炒青菜,一碗白米飯。梁和景聞到了段少華身上的酒氣,往後退了一步,定了定心神,淡淡的對段少華說,不知段兄是怎麼找到了我

    段少華見梁和景這種態度,心裏着實想不通,他有些惱火的對梁和景說,梁弟,你這是到底怎麼了你是知道我學校的地址的,爲何不和我聯繫呢梁和景不再言語,退到牀邊坐下,口裏唸唸有詞。

    段少華一看這情形,明白梁少華心裏遇到了過不去的坎,他出門對車裏的司機說,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就住在這裏,明早你再來接我。

    段少華進了屋,將梁和景先拉到桌前,柔聲對他說,梁弟,你先喫飯吧,喫好飯,咱們好好聊聊。

    梁和景默默走到飯桌前,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使勁嚼了起來,腮幫子一鼓一鼓,喫着喫着,眼淚順着臉頰慢慢往下流淌。

    段少華沒有勸他,翻開他那單薄的被褥,看見枕頭下好幾本都是佛教書籍,看來經常翻閱,書角都已磨毛,他不知道這三年梁和景經歷了受了多少苦難與委屈,不禁一陣心酸。

    等梁和景的情緒逐漸平復,他站起來,對梁和景說,咱們出去走走吧。

    梁和景沒有拒絕,他跟在段少華身後,出了房間,隨手掩上了屋門。

    遠處是米蘭鎮的點點燈光,近處是影影綽綽的古城剪影,而天上,不知什麼時候,一輪明月已經升起。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漫無目的的在古城間行走,梁和景對古城地形相當捻熟,看來在無數個寂寞的夜裏,他不止一次獨自一人行走在這荒涼的古城裏。

    兩個人足足走了有一小時,段少華的酒意漸漸散去,頭腦也越發清醒,看着還要繼續前行的梁和景,心潮起伏,一把拉住他,對他說,別走了

    梁和景終於開了口,對段少華說,段兄,其實這幾年我過得很好。忍苦捍勞,繁興大用,雖粗淺中皆爲至實,惟貴心不易移,一往直前履踐將去,生死亦不奈我何。

    段少華震驚的看了梁和景一眼,不知道他何時能口吐蓮花,說出這麼精妙的語言。

    梁和景對段少華說,從小到大,我其實一直生活在恨意中,終於釀成大錯,造成孽果。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既然如此,那麼每個人都逃不過八苦的輪迴,我又有何恨呢

    段少華對梁和景的身世一無所知,對他這三年的經歷與心路歷程更是毫不知情,在此情況下,他能做的只有傾聽。

    梁和景三年間,和人交流的很少,也沒人關注這個沉默寡言的小夥子,他就像一顆駱駝刺,在這偏僻的角落裏,把自己包裹的緊緊的,慢慢地療傷。

    見到段少華,他的心又有了些暖意,特別是當得知他這三年千方百計打聽自己的消息時,心裏對世界的堅冰融化了一小塊,他緩緩地將自己身世告訴了段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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