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蘇瑾剛掛匾行醫那陣相比,她已經沒那麼忙了,因爲現在來的病人裏少了那些湊熱鬧的。
可這人閒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
收了診金,看着月落送走來求醫的患者,蘇瑾輕嘆一聲,自從回來之後,她腦海中便一直在迴響着陸琛方纔說話時那失落的語氣。
陸琛那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既然他在人前表現出了失落來,心裏必定是當真不好受的。
一想到他對自己真有那樣的心思,蘇瑾心裏微癢,可就算是癢,她也只能告訴自己忍着。
她並非是自小長在鄉村中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知道這古代的規矩禮法有多深刻,在這個年代,她這樣出身的姑娘家,對於陸琛那樣的男子只能選擇敬而遠之。
她不會因爲一點喜歡就自甘輕賤與人爲妾,更不會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換句話說,她對陸琛,高攀不起。
一整天的時間,蘇瑾思緒紛雜,愁眉苦臉。
晚間陸琛回來時,蘇瑾正抱着蘇子沛在院子裏唸書,聽見門被推開,她瞬間低下了頭。
蘇子沛倒是歡喜的很,立刻撲過去抱住了陸琛,興奮的喊了聲叔叔。
陸琛將自己在路上買的小零食遞給了蘇子沛,目光下意識的落在那個坐在石凳上低垂着眉眼的小姑娘身上。
她假裝在看着蘇子沛的書,脊背僵硬,極不自然。
小姑娘是鐵了心的想要躲着他,這個發現叫陸琛心裏沉了又沉。
蘇瑾感覺到了陸琛站在門口凝視着自己,卻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只硬着頭皮假裝沒發現,始終不曾往門口看上半眼。
過了一會兒,他擡步進屋,蘇瑾這才鬆了口氣,可心裏卻是愈發的亂。
晚間蘇瑾熬好了藥,猶豫再三,還是叫來了月落:“你把藥給他送去。”
白日裏他們說了那樣一番話,她一整日都思緒不寧,叫她現在就從容的去面對陸琛,她是肯定做不到的。
月落頷首,將藥給陸琛端了去:“公子,這是姑娘剛剛熬好的。”
陸琛皺眉,薄脣吐出的字都比往日更冷了幾分:“她這幾日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姑娘每日除了診病煮藥之外就是陪着小主子玩耍,不曾發生什麼事情,哦,對了,姑娘今日一整天都愁眉苦臉的,也不知在想什麼。”
這話完全沒有半點作用。
擺了擺手,陸琛端起藥碗,月落走到門口時,他不忘添了句:“小心伺候着。”
月落欠身,回了屋後見蘇瑾同樣是一副凝眉苦思的樣子,腦袋裏滿滿都是問號,只暗自琢磨着一會兒去找秦風問問這是什麼情況。
子夜。
蘇瑾翻來覆去的實在睡不着,見其他房間的燈都滅了,便悄悄的出了門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了,她總覺得天氣悶的要命,叫人喘不過氣來。
陸琛還沒睡,或許說,他根本無心睡眠。
聽着院子裏傳來窸窣聲響,他坐起向窗外看了看,動作極輕。
見是蘇瑾,他心跳微快,想着她今日反應,他腦海裏想着的全都是楚莫言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他有些怕,沒錯,就是怕。
他怕被她拒絕,那樣,他便當真無法再與她繼續安然相處了。
而依她的性子,怕是真的會將自己直接攆出去,一想到那個可能
陸琛一顆心七上八下,總算知道何爲彷徨無措。
接下來的兩天陸琛早出晚歸,飯菜湯藥都是月落給他送去,兩個人倒也沒什麼接觸,表面上一切如常。
只不過每次兩個人短暫相遇,他看過來的時候,她都會下意識的逃避他的目光,自欺欺人。
明明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可蘇瑾心裏反倒是愈發惆悵。
她覺得自己這樣的狀態很不對,乾脆打算閉門歇幾日,不然診病的時候若是因爲心煩意亂用錯藥,豈不是坑害了人家。
聽聞蘇瑾閉門歇着有空閒,許棠兒便過來尋她玩了。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滋補休養,許棠兒身體好了很多,雖然看起來依舊偏瘦,但也算是正常的瘦了。
“早就想過來瞧瞧妹妹新置辦的宅子了,可我娘怕我傷了身子,說什麼也不同意我出門。”許棠兒一進門便拉着蘇瑾抱怨。
瞧着許棠兒滿臉的鬱悶,蘇瑾輕笑:“聽這意思,姐姐怕不是偷着跑來的”
“正是。”許棠兒頷首,眉眼間透着調皮。
蘇瑾瞧着一笑,覺得這纔是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該有的樣子。
她從丫鬟手裏接過一物:“前幾日我兄長給我侄兒從北邊帶回來的牛肉乾,我嘗着味道不錯,便給子沛留了些。”
“謝了。”蘇瑾也沒跟她客氣,接過來笑道:“外頭太陽大,進屋吧。”
許棠兒尋蘇瑾也沒什麼事兒,只是湊在一處說說東家長李家短,亦或是近來通州城裏都時興些什麼樣的衣裳首飾。
有人陪自己說說話,這倒是叫蘇瑾心裏輕鬆了許多。
正說着話,許棠兒忽然放下茶杯:“對了,明日孫家姑娘宴客,給我遞了帖子,你要不要隨我去”
蘇瑾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你們官家姑娘相聚,我便不去湊熱鬧了。”
“我聽說孫家公子同樣在前院開了詩會,屆時估摸着會有相見男子的機會。”許棠兒說起此事多少有些害羞,特意壓低了聲音:“你也到了待嫁之齡,不如過去看看”
許棠兒瞧着是個規規矩矩的姑娘,可實際上膽子比尋常姑娘大上許多,至少一半的姑娘顧及規矩,是不會主動給人家拉結親事的。
“我就不了。”蘇瑾搖頭:“左右又無能與我地位相配之人,我去了也是白去。”
許棠兒不贊同:“妹妹莫要妄自菲薄。”
她覺得蘇瑾是個很好的姑娘,便該得份大好的姻緣。
“這高門大戶不都講究個門當戶對嗎我出身貧寒,高攀不起那些公子哥兒,而且我又不想給人做妾,是以,只能多謝姐姐好意了。”
說起門當戶對這幾個字,她心裏莫名有些難以言說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