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長公主自然聽得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心裏感慨心疼交錯,不是滋味極了,她輕嘆:“其實我一直以爲你早就不在人世了。”
話音落下,她一直未曾離開過蘇瑾的目光垂下,滿載愧疚,無論怎麼說,她都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
蘇瑾聽了這話有些詫異,卻也不多,只低聲道:“我一直以爲是我的爹孃不要我了。”
想着這些年的陰差陽錯,承德長公主心裏更加苦澀難言,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要聽嗎”
“您說。”蘇瑾心知承德長公主是要說當年的真相,突感一陣緊張。
當年
承德長公主目光逐漸變了。
“有一個姑娘,她有一個世上最好的父親,縱然世人都說她父親昏庸無能,縱然所有人都唾罵他任人唯親,可對那個姑娘而言,他依舊是這世上最好的父親。可是等她長大了,她的父親也老了,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死亡,她的父親離世之後,很多人歡欣雀躍,包括她的哥哥姐姐們。說來可笑,她父親死後,靈前竟然只有她一個人哭出了眼淚。”
“她的父親真的很疼她,爲她考慮到了一切,甚至把該傳給下一位家主的東西傳給了她,只爲保她一世安穩無憂,可我方纔也說了,她有很多哥哥姐姐,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相親相愛,更別提她家裏的情況比誰家都複雜。毫無意外,她的哥哥姐姐都覬覦着她手中握有的權利,用盡了各種各樣的辦法想要得到。”
“生活在那樣的人家,她如何會不知道權利的重要性,所以,她一直將所有的東西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同時她也盡着一切的努力與她父親養出來的那個惡奴對抗。那個時候她還年輕,尚不懂人性有多黑暗與複雜,也不知道懷璧其罪這個道理。”
“她想着依靠自己的能力讓時間一切秩序恢復如初,思考許久後,她決定讓自己的侄子掌握家族,這樣一能迷惑那惡奴,二能讓自己全身而退,可她沒想過,正是因爲這個決定,讓所有人對她的嫉恨達到的頂點。”
“後來她到了待嫁之齡,在一些人的撮合下她認識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真的很好,她亦一顆心全撲在了那個男人身上,其實這一切聽着挺美好吧可偏偏,那個男人他有着家室。她其實真的心生退意過,可週圍所有的人都在告訴她那個男人多好多好,勸她遵循本心其實也怪不得那些人,說到底還是她自己心智不堅定,說到底還是她的貪念太大。”
話音落下,承德長公主第一次頓住,看着蘇瑾,眼底隱隱有晶瑩閃過。
蘇瑾從前聽陸琛說起過這些的,也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她下意識接了一句:“那個女子拆散了她意中人與他的夫人。”
承德長公主一聲苦笑:“是啊,她瘋了一般做出了那個決定,可那個男人的心裏全是他的夫人,哪怕她容顏傾城絕色,哪怕後來她懷上了身孕,他依舊不曾眷戀過她一分,甚至,他還親手殺了她們的孩子。”
“他想死,哪怕死,他也不想跟她在一處,聽起來這女子很活該吧,其實也的確是這樣,無論後來得到了什麼,她都是自作自受,都是報應。”
“若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一切也不至於變成後來那樣。偏偏,偏偏她查到了這一切的背後推手是她那些所謂的家人們,她們原本的目的是想讓她因此難產而亡,可不知因爲什麼出了差錯,她活了下來,死的只有那個無辜的孩子。”
“她知道一切後很後悔,很後悔,亦對這世間的一切沒了念想,萬念俱灰之下走入了庵堂,再不理會外面的事情,一過就是幾十年。”
說到這裏,承德長公主忽然笑了:“聽起來女子很傻是不是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這樣做是對那些人的報復。事實正如她之前所預料的一樣,沒有了她的干預,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制住那個惡奴,她的那些哥哥姐姐,一個個低三下四的活着,苟延殘喘。”
她說的事情和蘇瑾認知中的並不一樣,蘇瑾不曾想過她話中真假,聽後沉默了一會,問:“事情變成了如今這個局面,她可曾後悔過”
這個故事如果爲真,那一切真的很令人感慨。
“從不。”
“她真的用盡了自己的力氣去保護那個家,可從始至終,除了父親,從未有人給過她半點溫柔,她不僅不後悔,還覺得那些人活該了落得今日這個地步。若當初那些人沒有算計她,一切本不會變成如今這個局面的。”
“你覺得這些話聽起來很冷血對不對我也覺得。”
“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承德長公主不想假裝,也不想隱瞞什麼,就如她自己所說,她本就是這樣一個人。
蘇瑾一直在看着她。
承德長公主說起這些話時神情滿是涼薄,可蘇瑾看得出來,她絕非傳言中說的那般蠻橫不講理,亦絕非她表現出來的這般絕情。至少如果她真的那樣,倚靠着她手裏的權勢,那些曾經坑害過她的人根本不可能安然無恙的活到今日。
或許苟延殘喘對那些人是報應,卻不足以平復一個女人心裏的恨意,不足以補償一個女人被改寫的命運,就如現在,說起這些事情,承德長公主依舊有着恨意,這足以說明她從未真正釋懷過。
一個女人家在政權的漩渦裏打轉,若是不厲害些,要被喫的連骨頭都不剩下的。
所謂傳言,也許並非是空穴來風,可大抵真的只是傳言。
蘇瑾輕聲問:“那個孩子的父親呢他最後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