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黝黑的膚色,像是汗水浸潤後陽光拓印下來的深痕,刻錄着樸實與憨厚、朝氣與堅韌,軍裝筆挺,就同狂風暴雨裏巋然不動的磐石。
照片裏是一位年輕的子弟兵,名叫陳陸,是一名縣大隊的教導員。
在一次洪災營救過程中,遭遇決口突然擴大,所乘橡皮艇被捲入激流漩渦側翻,陳陸在危難中奉上了最美好的年華。
留給世人的只有定格在遺照上的爽朗笑容,如同勳章一樣耀眼。
畫面轉換。
一位面容透露着疲憊,肌膚紋理都滿是風霜之色的中年婦女出現,與雍容精緻扯不上一絲關係,隻眼底裏似乎透着倔強與欣慰的光芒。
四處奔波籌集資金,在大山裏創辦出了國內唯一免費女子高中的張校長,個子不高,氣質無華,用半輩子的埋頭耕耘、節衣縮食與一身的大小病痛,在大山裏撒下了一顆顆希望的種子。
在爛漫的山花中,對風雪報之以歌唱,對危崖饋之以芬芳,一如校長的名字,是崖畔的桂,雪中的梅。
鏡頭又變。
一對年近七十的夫婦,凌晨四點就早早起牀,備好了爐火,做起了早餐,迎接每一天的新老客人。
同樣的事,兩人已經重複了將近二十年,風雨無阻,一年裏三百六十五天從未離開。
抗癌廚房,一個炒菜只收一塊錢的小店。
微弱的燈,照亮寒夜的路人,火紅的竈,氤氳出親情的味道。陋巷中的廚房,烹煮焦慮和苦澀,端出溫暖和芬芳,慣看了悲歡離合,兩人總是靜靜準備好炭火。
在救援後困到席地而睡七倒八歪的戰士、在滅火後蹲山野間喫着盒飯挑着滿手水泡的藍朋友、在邊防站成了一棵白楊風吹日曬到臉皮皸裂的哨兵、在漫天暴雨中搬走倒地路障的外賣小哥……
章山是一名出色的晚會導演,沒想到拍起紀錄片來,同樣厲害無比,水準超高。
儘管只是個半成品,韓試一路看下來也不由心腔發熱,眼眶微紅。
基辛格曾感嘆:華夏人總是被他們中最勇敢的人保護得很好。
《平凡的世界》寫道:生活中真正的勇士向來默默無聞,喧譁不止的永遠是自視高貴的一羣。
一個個平凡而偉大的普通人,在章山的鏡頭下以最平實卻令人動容的形象呈現。
韓試自認不是一個特別高尚的人,就如在福利院一樣,哪怕心懷憐憫卻去的次數並不多,寧願通過李茹去捐助,也不喜歡親眼面對沉重的苦難。
身體力行、捨生忘死,韓試捫心自問是做不到的。
但不妨礙韓試對崇高的美好的事物與心靈,始終懷着真誠的敬意。
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本來只是礙於人情答應,韓試看完後卻一下子積極性提高了不少。
寫歌,製作,三天就一口氣完成了。
拿到韓試發過去的Demo,章山滿意到不行,特意又打了個電話感謝。
三天後,李茹也回來了。
《小王子》商談的事情不是很順利。
“他們給出的合約,是電影在華夏的票房超過一個億,多出的部分會給老闆你百分之四,也就是說票房兩億的話,老闆你可以拿四百萬,三億就八百萬。”李茹先說了報酬的事。
韓試好歹發行過一部電影了,多少知道些底細。
就國內電影的行情,一線頂級演員的片酬加成能到百分之三就差不多最高了,同時作爲主演,並且有爲電影跑宣傳的義務。
現在韓試相當於什麼都沒做就能坐享其成,百分之四是已經相當大方了。
“老闆,情況不一樣好麼。”李茹搖了下頭,“現在整個劇組從導演到主演,在我們華夏都名不見經傳,票房號召力略等於無,甚至可以說絕大部分都要依靠老闆你的人氣來拉動。老闆你雖然沒有出演電影角色,但肯定超過任何主演對一部電影的重要性,我覺得分成再高一點完全不過分。”
“何況一億票房的門檻也有些虛高,我認爲起碼加上一個保底纔行。不論最後票房成績如何,老闆一旦加入合作,就至少不能白忙活。”
“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小茹姐。”韓試好笑地說,“能躺着賺錢就挺好了。再說萬一電影撲了,投資方不罵人就不錯了,一億估計是對方最低的回報期待區間。低於一億或許人家的胃口都滿足不了,你能指望會分給我多少?”
“老闆,幸虧不是你親自去談的。”李茹無語至極,“怎麼淨爲對方說話了,我是在給你爭取好不好。”
“《小王子》本身就是小成本偏文藝的類型,又不是什麼高投資大製作,一億票房不說掙到盆滿鉢滿,起碼回本無虞。”
“資本家都是黑了心的蛆,能少給絕對不會多一分一毫。對方能給出百分之四的額外票房分紅,說明別人心中有數,或許都做過全面的市場調研了,確定老闆你對票房的貢獻會遠遠超出這個值。”李茹認真地分析,“所以拖一拖,磨一磨,未必不能再提高點。”
“隨你好了。”韓試失笑,“不要太兇殘了,別讓國內的電影投資方以後看見我都害怕。”
“怎麼可能,如果現在老闆你放出風聲想演電影,有的是人來請你。”李茹也樂了,接着又嚴肅地說,“不過我這次沒有與對方談攏,主要的原因並不是報酬上的分歧。”
“對方提出了一個硬性條件,就是在電影上映期間,老闆你必須全方位配合電影的宣傳,其中一條就是跟着路演。”
所謂路演,是對電影主創人員、藝人與媒體、觀衆與粉絲在線下見面以及宣傳新影片過程的統稱,就比如在商場或電影院舉辦的藝人爲電影造勢的活動。
“老闆你先看看對方擬定的日程安排。”李茹說完從包裏掏出了一張表格。
密密麻麻,看着就眼暈。
“小茹姐,我現在同意你的話了。果然錢不是好拿的,真是比黑了心的蛆都黑。”韓試大略看了一眼,張目結舌,“一個月時間不到,跑三十幾個城市,是不是瘋了?”
“有些地方一天就要跑兩三場,誰喫得消哦。”韓試無力吐槽。
平心而論,日程表雖然安排的工作強度極高,可在圈裏是很正常的現象。
像演員在保姆車累睡着、總是深夜趕行程,很多情況就是在跑宣傳時發生的。
但以韓試的懶散肯定受不了,李茹心知肚明,不然李茹回來前就把合作給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