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多是橫戈馬上行 >第幺〇七章 燎原
    康安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與渠韃正面交鋒的場景了,從一開始勢如破竹的酣暢淋漓,到陷入困境的不甘屈辱,到直面血海深仇的激怒爆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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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燎原......父王他的——”康安親眼看到老明王的頭顱被木蟄收入囊中,惡意上涌,開始吞噬他的神志。身陷囫圇,燎原馬腹上一根鐵鑄的地荊棘糊滿了馬血,倒刺上有燎原的內臟和肉絲,可是燎原還沒有死。而他自己,胸口下方,一根小一號的鐵錐同樣穿透,還淌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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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活不了了,燎原。”康安自說自話,對燎原說,也對自己說。他擡頭看了一眼,被渠韃兵砍下來擺在他上方往下淌血的馬頭,他認得這匹黑白馬,全軍只有他父王的坐騎是黑白馬。他好難受,就像被人放在熱鍋上煎烤,又看着眼前難受異常,掙扎不能的愛馬、戰友、夥伴......康安眼神渙散,遵循原始的想法,康安企圖逃避恐懼了——他的手抽出腰間的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還沒發力,燎原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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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你了,你先走,我隨後。”刀脫手飛向燎原的頭,刺入腦內,燎原立刻脫離痛苦,不用煎熬地消逝。康安發力牽扯了心口下方的傷,也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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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糊中,康安看到了自己騎着燎原,在一條大道上奔跑,夕陽的金光鋪滿了他眼裏的世界,路旁瘋長的野草也是金燦燦的。燎原跑得要飛起來了,康安明顯地感覺到他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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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郊古道,野草老橋。康安從來沒有見過那麼長的橋,搭橋用的木頭都很長很長,長到天際,康安坐在馬背上,眺望前方,看不到橋頭。明知橋下是河,卻不見有水。野草漸漸凋落,露出光潔的草梗,接着一朵火紅的花在馬蹄邊綻放,花苞打開,裏頭的花瓣像一簇展翅欲飛的蝴蝶,接着一朵又一朵,身前,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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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安看着天色與花紅漸漸重疊,交融,世界之璀璨瑰麗,令康安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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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燎原突然撩開前蹄,昂首揚身,將康安甩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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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安坐在地上,睜大了眼睛,心裏隱隱有了一種預感,他注視着燎原,喚它名字:“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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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長長的馬嘶迴應,天地寥廓,一人對一馬,一路接一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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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燎原頷首,面對已經起身的康安,額間赤紅中一抹純黑,抵上康安已經溼潤的眉眼,馬鼻呼出熱氣,稍微發力,把康安向後推送。

    一秒記住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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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燎原?”康安聲音顫抖着,又喊了它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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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涼風從路吹上橋,燎原引頸長鳴,淒厲悲愴。末了,不再看康安一眼,掉頭向橋,乘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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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風裏只留空曠的馬蹄噠噠,康安側耳,一聽便是燎原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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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安回首轉身,迎風而立,蕭蕭瑟瑟,一步生前身後,一步身前生後。康安卻不知如何邁步,彷徨不前。兩頭都是路,皆不及歸處。生路、死路,都是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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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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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安難得一次從夢裏心平氣和的醒過來,望着熟悉的帳頂,和縈繞多日久不散去的屬於解薔的藥香,他終於確定自己又回到了這個世界,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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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燎原沒有等他,自己走掉了。康安起牀,看着阿謹阿言忙裏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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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起了,您今日感覺如何?”阿謹捧着熱毛巾上前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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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安擦了擦臉,漱口過後:“讓......算了,叫廚子準備些清淡的早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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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要在哪用膳?”阿謹見這兩天康安連書房的門都沒出,現在也是神色懨懨,精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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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安默然,心情略有一些糟糕。阿謹跟阿言打了個眼色,叫他去請趙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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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吃了,沒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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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謹有點慫,但是該說的還得說,該勸的還要勸:“多少......喫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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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安淡漠地看他一眼:“如果你很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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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的今日還有聞蟬殿要打掃,小的先告退了!”阿謹腳底抹油之嫺熟,康安都見怪不怪了,這些他都不會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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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明殿裏又只剩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扭動臥房衣櫃的把手,牆體一處與整體分割開來,裏頭多了一個不小的空間,也是擺放着一個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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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房間不是什麼密室,並且還有一個外門,方便人進出。此處便是大婚次日,康安吩咐下人爲解薔開闢的側臥更衣室,直至今日一個月,解薔也沒有用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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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天光透亮,耀眼的白色驅散晨霧,康安推門而出,在臺階上負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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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所及之處,是夢裏不會出現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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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中的他一直停在那裏很長一段時間,一日天公指點,點一處苟活,守住命全,再待機緣。然後他閉着眼,邁開腳,走向花海,所經處,曼陀羅謝,荊棘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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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褪白生,長刺縱橫交錯,斷了他的身後路。這荊棘叢來勢洶洶,呈盤踞之勢,是名龍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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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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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霜一般的藥膏抹在解薔交織縱橫的傷口上,還南每次看到這些破裂暴露的皮肉,心裏酸澀無比:“小姐,這才一個月,你喫得苦怎麼比在軍營裏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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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潛臺詞就是還不如回家呢,明王府和解薔犯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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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薔知道還南在想什麼,有些事,不能靠衝動來解決的:“這算什麼啊?我在中山訓練比這還狠,只不過你看不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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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正好,現在您回了解府,也不用去中山了。”還南執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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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薔拍拍牀:“你太天真了!回了解府,不去中山,然後咱喝西北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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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到明王府才一個多月,她就不幹了,回去了。那就是把脖子往國公府送啊,這出頭鳥康安樂意當,就讓他當就好了,解薔這老賴是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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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康安早幾天不是進宮去了嗎?怎麼還沒消息?他到底說了和離的事情沒有?還有昨晚......解薔嚥了嚥唾沫,康安自宮裏回來後,先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誰也不見,然後是出關了,半夜爬窗上來,就爲了問她睡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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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奇怪的舉動,問康安肯定什麼也問不出來,不如去找康念公主......也不行,現在康念也深陷麻煩中,哪裏顧得上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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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娘娘,王爺來了。”惜兒在門外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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