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天將明時,又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
元秋甦醒時,見小雪貂元寶在她牀邊地上臥着,像個雪白的毛球,很是可愛。
“秋兒醒了?”隔間書房傳來蘇默的聲音。
“嗯。”元秋應了一聲,突然笑了,“仙女姐姐,你還記得去年今日發生什麼事嗎?”
蘇默一身單薄白衣,側躺在軟塌上,手中拿着那本他隨身攜帶的《情錄》,翻到的那一頁,上面寫着,“皓月城,寒香島,我在寒潭中練功,小丫頭對着我的背影叫仙女……”
蘇默正在回憶他們第二次相遇的情景,元秋笑問,“你上回說,藍羽公子的最後一本書,要寫仙女姐姐跌落凡塵的故事。請問藍羽公子寫得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可以給我觀摩一下?”
蘇默合上手中的書,輕笑道,“還沒寫好。”
“你真的在寫嗎?”元秋表示驚訝。她以爲蘇默當時只是隨口的玩笑話。
“你猜?”蘇默反問。
元秋輕哼,“隨便你。”
蘇默都想好了,他要等到他們真正的洞房花燭夜那天,把這本《情錄》送給元秋,作爲定情信物,交換曾經送出的和離書。
容元順跑進觀瀾院,帶了兩個熱騰騰香噴噴的烤紅薯,蘇默和元秋都很喜歡。
見小雪貂又回來了,容元順開心地把它抱起來飛跑着去玩兒了。
“也不知道師父到哪裏了?”元秋想起說要來萬安城的辛夫人。
“會來的,興許是什麼事耽擱了。”蘇默說。
大過年的,元秋還得到孟丞相府去一趟,因爲今日得給孟嫺換藥,之前說好的。
昨日晚膳時,容元誠說他今日陪元秋同去,等元秋要出發的時候,尤霧說她也出去轉轉。
於是,大雪紛飛,容元誠騎馬,單手撐傘,元秋和尤霧坐在馬車裏,一同往孟丞相府去了。
“師父再不來的話,明日我要離開去尋她。”尤霧對元秋說。
元秋愣了一下,“師姐,我們跟師父說好的,如果你離開,師父又來了,你們就錯過了。”
尤霧蹙眉,“我知道師父住在哪裏。”
“但師父沒說要回她的住處,是說去找師公,然後就來萬安城尋我們。再等等吧,如果過了年還不見人,我讓蘇默派人過去師父的住處瞧瞧。”元秋說。
“那好吧。”尤霧微嘆。
元秋知道,尤霧不是不喜歡容國公府。原先她們師徒倆大概是相依爲命的關係,馬上要過年,不見辛夫人,尤霧難免牽掛擔憂。
但元秋想想辛夫人的本事,除非那個老怪物突然發瘋要害自己的徒弟,否則應該出不了什麼問題。
“師姐好像很喜歡靈月呢。”元秋笑說。
“嗯。”尤霧沒有否認,過了一會兒才解釋道,“她,很好。”
“那是。”元秋笑着點頭。但她莫名覺得,尤霧對君靈月的喜歡,似乎還有別的原因。但尤霧雖然對元秋很好,也不排斥元秋的親近,卻始終沒有交心。元秋如今連尤霧的真容都沒見過,也不知道她是否還有其他身份。
當然,每個人都或許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去,元秋可以理解,雖然好奇,但並未探究過。
容元誠被請去見孟丞相,元秋和尤霧直接被請去了孟嫺那邊。
今日除夕宮宴,在正午時分,一個時辰後都得出發進宮,孟家正在準備着,也不敢耽擱元秋的時間。
尤霧這個生面孔被孟家下人當做了元秋的丫鬟,她不在意,元秋也沒多做解釋。
見到孟嫺的時候,她人是醒着的,怔怔地躺在牀上,眼睛紅紅的,像是不久之前才哭過。
“四小姐,容小姐來了。”丫鬟小聲提醒。
孟嫺回神,看向門口進來的元秋。
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初見元秋時的模樣。那個時候的元秋,才從鄉野之地被找回來沒多久,出手就救了她的三嫂和侄兒,成了孟丞相府的恩人。
如今的元秋,越來越美了,氣質如溫潤的珍珠,乍看並不奪目,細品卻越發能感覺到那高華清傲的光芒來。
孟嫺反觀自己的處境……今日她想照鏡子丫鬟都不敢給她,她摸到了頭上被剪掉的頭髮,自己如今悽慘的模樣,心中嫉妒不甘如野草叢生……
爲什麼,她那麼努力,博覽羣書,才華橫溢,到頭來,事情卻成了這副模樣?
“感覺如何?記起是誰傷了你嗎?”元秋說着放下藥箱。
孟嫺斂眸,“頭疼,什麼都不記得了。”
元秋知道孟嫺在說謊,也沒再問,開始給她換藥。
“容元秋,我有個問題,一直想要問你。”孟嫺卻忍不住開口,看向了元秋,低聲說道。
“你說。”元秋神色淡淡。
“蘇默,真的是傳聞中的廢柴嗎?”孟嫺問。
這個問題,困擾孟嫺很久了。
不知何時起,她漸漸對元秋有了敵意。
大概是因爲孟嫺原本潛意識裏自以爲是個美名遠揚,才華出衆的女子,清高自傲。直到元秋回到萬安城,向孟嫺證明了,什麼叫真正的美名遠揚,什麼叫真正的被人敬重的才華。
孟嫺曾經沒有嫉妒容元若,因爲她覺得自己是書香門第的才女,跟一個將門女沒什麼好比的。事實上沒有機會上戰場的容元若,在孟嫺眼中也就是會些根本用不上的花拳繡腿罷了,最終還不是早早嫁人。
但元秋不一樣。她憑藉自己高明的醫術,救了孟嫺的姐姐,孟嫺的嫂子,救了明雅婷,救了祝威,救了許多百姓。從皇室到貴族,每個人都在誇她,每個人見了她都客客氣氣的,因爲不知道哪天就要求到她那裏。孟老太君和孟夫人對元秋交口稱讚,不吝溢美之詞,彷彿恨不得元秋是孟家的姑娘,她們做夢都要笑醒了。孟儷也總是讓孟嫺多跟元秋學學,如何待人接物,說她沒有恃才自傲,大氣從容,謙遜得體,是貴女典範……
孟嫺在家裏,似乎每個人都在夸容元秋。她到外面,連百姓口中都在說着容家的神醫菩薩心腸。
而孟嫺自己,在元秋的襯托之下,黯淡無光,突然變得什麼都不是一樣。明明萬安城的貴女原本聚在一起比較的都是琴棋書畫,那是她自小認爲的才華。但突然有一天,就因爲容元秋的存在,似乎什麼才華在她的醫術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
元秋的謙遜內斂,成了孟嫺眼中高高在上的姿態,讓她覺得虛僞。